長公主殿下
這會雖是春季, 但午間已有些燥熱,金烏高懸, 整片大地都被金籠罩著。
蟬鳴聲時而響起,窗外的梧桐樹煥發出新芽,淡黃綠的小花簇擁,看上去頗為清新淡雅,偶有清風拂面,甚是愜意。
秦嶼安看著窗外的景,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天生含的桃花眼水瀲滟。
聽著講壇上老夫子絮絮叨叨的話,他慵懶地靠在牆壁上,換了個手撐著下,無聊地擺弄著小兔子模樣的玉雕鎮紙。
昨晚為了犒勞周四,他便帶兩人去了一趟蘭香苑,又特意點了蘭香姑娘來彈曲兒。
不過那個蘭香姑娘不太老實,彈著曲兒,那眼珠子還滴溜溜轉的時不時落到他上。
秦嶼安不喜, 但還是耐著子讓周四聽完, 便領著人走了, 然後又去了一趟酒館,淺酌了幾杯,還跟人鬥了蛐蛐,等玩夠了, 他也沒回宮裏,去了方府同方三對付了一晚上。
仗著皇叔不在皇宮, 也沒管他,這段日子, 他過得瀟灑又肆意,真希這好日子能長些。
想罷,他翹起二郎悠哉悠哉地晃啊晃。
就在這時,一道老邁的聲音響起,“秦嶼安。”
秦嶼安是小殿下,份尊貴沒錯,但在國子監學院可不會看你是什麽份。
秦嶼安聽到自己的名字,懶懶地站起來,脊背微弓,靠在牆壁上,慵懶的模樣像極了叢林裏吃飽喝足正在休憩的豹子。
“請問楊夫子有什麽事嗎?”
楊夫子頭發花白,戴著叆叇①,看起來很是年邁的模樣。
他形佝僂,但實際上很是康健,此時一臉嚴肅,“巍巍乎其有功也,煥乎其有文章。”②
秦嶼安掏掏耳朵。
楊夫子又問:“之德也,合外之道也。”③
還是許久的沉默,見此,楊夫子難掩失,搖了搖頭,道:“孺子不可教也!”
不人都看站在最後面依舊吊兒郎當我行我素的年,坐在一旁的江伯麒終于忍不住放下書本,他轉頭看向秦嶼安,秦嶼安卻朝他咧笑,顯得傻裏傻氣的。
下課鐘聲敲響,楊夫子沒走,將方才他提問秦嶼安的兩道四書制義題布置課業。
他環視底下衆多學子,叆叇微微泛著,最後他的目落到最後面的秦嶼安上。
“我會將這次課業納歲終考核。”
秦嶼安聽了登時臉一僵,平日裏淵武帝政務繁忙,也沒空時時關注他的課業,不過歲終試考核結果還是會看的,若是他歲終試考核沒通過,結果絕對會很慘。
楊夫子這一手徹底拿到了他的死xue,秦嶼安不咬牙。
同他相反,楊夫子心大好,巍巍地拄著拐杖慢悠悠離去。
方三湊過來,賊眉鼠眼的,“殿下,要不要我來……”
秦嶼安手推開他的頭,嫌棄道:“你?字寫得跟狗爬似的,一邊去!”
江伯麒正在清洗筆,聽得他的話不由得看過去,“那你怎麽辦?”
秦嶼安挑了挑眉,笑呵呵的,“大哥才學驚人,不如……就給你了?”
江伯麒眉頭一皺,搖搖頭,“你這是造假,我不做。”
秦嶼安撇撇,“那你教我?”
江伯麒沉默了片刻,最後還是道:“可以。”
毫無疑問,江伯麒是一個盡心盡責負責任的先生,只是秦嶼安這個學生多有不配合,坐著就跟有虱子咬似的,這兒那兒,窸窸窣窣的聲音響個不停。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江伯麒放下書,一臉嚴肅,“殿下,你若再這樣,我也教不了你。”
秦嶼安卻是嬉皮笑臉的,“你怎麽就教不了了?我覺得你教得很好,我已經有點明白了,只是……”
窗外方三朝他眉弄眼的,他心下一轉,便沖江伯麒道:“那個,大哥,我有些急,得先上個茅房,你也不用等我,你忙你的去!”
說罷,便不等江伯麒反應,一個箭步沖出去,外面方三和周四正在等著他。
三人彙合,勾肩搭背地往外走。
江伯麒看著三人背影,忍不住長嘆口氣。
不過這樣也好,做個平庸的殿下,富貴瀟灑一生也好。
他搖搖頭,隨即將心思放回書裏。
秦嶼安和方三、周四來到基地,還想像往常那樣翻過牆,到棲霞書院去。
但他們看著面前被封死的小門,以及加高的圍牆,登時傻眼了。
就在這時,不遠走來巡邏的侍衛。
“小殿下,您還是回去吧。”
秦嶼安眉頭皺,一副桀驁不馴的模樣,“小爺我就是要過去如何?”
那領頭的侍衛搖搖頭,道:“小殿下,不是我等要為難您,實際上這是陛下的旨意。”
陛下?
站在秦嶼安後的方三和周四登時如鵪鶉般頭腦的,還悄悄地收回腳。
老天爺保佑,沒看見我沒看見我,陛下老人家大人有大量,這是小殿下要我們去幹的,不是我們自願的,千萬千萬不能告訴他們老爹,不然他們肯定會死的很慘很慘的!
領頭的侍衛往前走了一步,語氣很恭敬,但說出的話卻有些強。
“殿下,若您還是要過去,請恕屬下冒犯了!”
秦嶼安臉不好看,踢了一腳地上的小石頭,不不願地回去了。
皇叔不是時常不在宮裏嗎?怎麽就還有空盯著他呢?
不行,他要回宮親自問問皇叔!
*
窈窈發現,秦嶼安明明約定好第二天來找的,但他人卻沒有出現,第三天還是如此,難不有什麽事嗎?
卻是不知道秦嶼安這會正于水深火熱之中,本逮不著機會過去找。
窈窈倒是不擔憂他,畢竟國子監學院很安全,且秦嶼安又是小殿下,份尊貴,能出什麽事呢?
這日是休沐日,但被選為十二花神的學子以及十二位備選花神還是要去書院練舞。
窈窈帶著追雪坐上馬車,先是來到楊府,向舅母方氏請安。
同之前相比,如今方氏對溫和了許多,完全沒有了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的模樣。
雖然還是不親切,但這也足夠了。
拜別笑得溫婉的方氏,窈窈和楊馥香手牽手上了馬車。
上了馬車後,窈窈附在楊馥香耳邊道:“香香表姐,舅母好像長得更漂亮了呢!”
笑嘻嘻的,楊馥香卻覺得話裏有話,不經意間看到依舊站在外面的方氏,頓時明白了。
“好啊,小丫頭膽子大了,竟還敢編排你舅母?”楊馥香去撓。
窈窈被逗得咯咯笑,連忙求饒。
臉蛋酡紅,抱著楊馥香的胳膊,聲音乎乎的,“我還是喜歡這樣的舅母。”
見笑得眉眼彎彎的,楊馥香心中突然湧起一愧,從前們真的待窈窈們不好。
好在們迷途知返,也好在江家人不計較,握上窈窈的手,真誠道:“窈窈你真好。”
窈窈抱住,拍了拍,“香香表姐也很好!”
表姐妹相視一眼,默契一笑。
待馬車來到書院大門,就看到了候在那兒的紀嫣。
紀嫣沖們招招手,“香香、窈窈!”
窈窈拜別追雪,牽著楊馥香的手噠噠跑到紀嫣面前。
“嫣嫣姐姐。”
“嫣嫣你怎麽這麽早就到了啊?”
紀嫣牽著兩人的手,走在中間,小臉紅紅的,有些神道:“你們猜,我打探到了什麽消息?”
“什麽消息?快說快說,還神神的,別賣關子了!”
楊馥香是個急子,可不想猜來猜去的,而且這讓人怎麽猜嘛?
“好吧好吧,我說——”
窈窈連忙豎起小耳朵聽。
“今天不是不用上課嗎?商夫子便聯系了崔家,等會會有繡娘上門給我們量尺寸,要做裳啦!”
興致的,“聽說是滿繡樓的繡娘給我們做裳!”
滿繡樓毫無疑問是皇城最有名的繡樓,每每推出新款裳,很快便會銷售一空。
有時候即便是紀嫣,也搶不到一件裳呢!
簡直是千金難求。
窈窈聽著,倒是覺得還好,之前就去過滿繡樓,同先生一起去的,還有香香表姐。
若是之前,楊馥香聽聞這消息也定會跟紀嫣一樣興得不能自抑。
可借了窈窈的,如今閨房裏還放著好幾套滿繡樓的裳呢!
舍不得穿出來,紀嫣也不知道。
窈窈和楊馥香對視一眼,決定還是不要說出來打擊紀嫣了。
紀嫣完全不知道兩位好友竟瞞著這麽大一件事,這會還在說,“聽說滿寶樓也會來人,我眼饞裏面的一套瑪瑙頭面很久了……”
紀嫣雖是大家閨秀,但一個月的月例并不足以支撐買買買,更何況還是價格昂貴的瑪瑙頭面。
三人結伴走進來議事堂,興許是因為等會崔家要來人的緣故,破天荒的,商夫子等人都到了。
商夫子看見們,溫和的笑了笑,“今天不用練舞,等會有繡娘來給你們量尺寸,你們呢,就先坐會。”
窈窈等人乖乖點頭,隨後找了個位置坐下。
來人越來越多,約莫半刻鐘後,窈窈終于看見了宋初棠和崔落姝兩人的影。
沖兩人揮了揮手,脆生生道:“姝姝、棠棠,這裏!”
這兒除了被選為十二位花神的學子,還有十二位備選花神。
這十二位備選花神,除了楊馥香以及紀嫣,其他人并不知道窈窈已經跟長樂郡主以及崔小姐好。
此時聽到窈窈的聲音,紛紛看過來。
有人目迷,也有人抱著看笑話的心態,原以為這又是攀龍附的學子,怎料那聽了話後的長樂郡主和崔小姐果真走過來了。
崔落姝膽子大了些,還沒走到窈窈面前,就從宋初棠後走出來了,高興地上前握住窈窈的手,笑容靦腆,“窈窈,我們坐這裏嗎?”
窈窈點點頭,拉著坐下,楊馥香和紀嫣連忙往旁邊坐坐,這還是們第一次如今近距離接兩位千金,臉上都難掩興。
“棠棠。”窈窈拍了拍旁邊的座位,笑瞇瞇道:“你坐這裏呀!”
在衆人灼灼目下,宋初棠淡定自若地坐下。
什麽?被譽為高嶺之花的長樂郡主居然坐下了?
有眼尖之人已經認出了窈窈的份,跟邊的友人咬耳朵,“看那小娘子,是江窈窈,小殿下親口承認的好友江窈窈。”
友人驚呼:“原來就是江窈窈啊,那怪不得會跟長樂郡主和崔小姐認識!”
對于外面的傳言,其實窈窈也聽過不,不過都不怎麽在乎,反正跟蘇姝姝、棠棠關系不影響就啦!
而且這些傳言也不帶惡意,便一笑置之。
很快,二十四位學子便到齊了。
這時,一位侍衛走進來,附在商夫子耳邊說了幾句話,商夫子臉微變。
發生什麽了?衆人安靜下來,目注視著站在講壇上的商夫子。
微笑著看著底下的學子,道:“諸位,長公主殿下駕到,請隨我前去迎接!”
長公主殿下竟然來了!
不人紛紛嘩然,但窈窈等人卻是轉頭看向一旁的宋初棠。
然宋初棠臉并沒什麽變化,神自若,攤攤手,“我也不知道我母親會來。”
語氣淡淡的,著實不像尋常母那般親昵。
但這是家務事,即便是好友也是不好手詢問的。
所以窈窈也沒問,一手牽一個往大門口走去。
剛出來,便看見門前停著一輛造型外面奢華的香車,兩旁是隨侍的丫鬟,遠遠地都能聞得到從香車吹過來的香風。
香是香的,可是……“阿嚏!”窈窈猝不及防地打了個噴嚏。
崔姝了的手,擔心道:“窈窈你沒事吧?不會著涼了吧?”
窈窈捂著鼻子,搖搖腦袋,“沒有啦,我猜是有人在想我~”
沖崔姝俏皮地眨眨眼,一副古靈怪的模樣。
崔姝忍不住捂笑,唯獨宋初棠笑著笑著卻覺得有些不對勁。
不聲地看著,然後便注意到窈窈悄咪咪地往後退了退,鼻子好像有些難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