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任樾特意打出來的那張照片，謝長敏在整理任樾房間舊書的時候，意外抖落出來。

第一次瞧見任樾將一張照片夾在書裏，顯然照片很重要。

任樾合照直愣愣站著，像是一顆沉默的樹。

他哪裏看向鏡頭了，只顧看著那個孩。

孩穿著校服，長得很漂亮，舉止也大方，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小孩。

“什麽名字啊？”

“舒洽。”

“哦，被嚴老師在家長群通報好幾次上課睡覺，下課打鬧的那個孩？”

“……嗯。”

“你不告訴人家小姑娘，你喜歡？”

任樾扯扯角，“我告訴，估計要煩。”

“你騙人。你是因為我們家的條件是不是？”

謝長敏一語道出他的窘迫。

“沒。”

任樾被謝長敏步步，只想逃避。

謝長敏嘆氣，這個角度，可以瞧見抿任樾不言語。任樾的下頜繃，像是繃的一弦。

“你騙我又騙不了你的心。你的朋友圈是不是和有關？”

“……”

“喜歡就告訴人家，反正我死後，你要回謝家的，謝家再怎麽樣都比我們有錢。你主去告訴舒洽你的心意好嗎？”謝長敏的話讓任樾不自覺眼眶泛紅，他翻湧痛苦，只是哽咽。

“不。”

“你去南大也是為？清北都不去，笨蛋啊。”謝長敏笑著罵了任樾一句，“你這孩子不說，總是去做，誰知道呢？”

謝長敏不會罵任樾，罵的次數屈指可數，罵著任樾“笨蛋”，也是恨鐵不鋼。

謝澤棲的志願做不了主，問填報學校的時候，只是順問了一句，“要去清北嗎？”

任樾良久的默然不語，謝長敏以為任樾填了不願多說轉想離開，脩然任樾出聲。

“沒，我第一志願是南大。”

謝長敏記在心裏，現在還記得任樾的堅定，問任樾，“你保證你在南大會遇見？”

“我不知道。”

“那你還敢填。”

“我相信。”

任樾說。

“那媽媽祝福你，希你可以在南大遇到。”

任樾假裝打哈欠，悄悄著眼淚。

夏風悠閑吹著，但任樾卻是眼前涼幽幽的，涼的他心裏下起雨不自覺從眼眶落。

“媽。我困了。進去睡吧。”

“小樾，喜歡一個人要說出來。”謝長敏想要拍拍任樾的手背，但瞧見自己浮腫不堪的手，躊躇終究沒去拍拍任樾。

任樾想到了謝澤棲。

他艱說著。

“有很多人喜歡的。”

“那你可以排隊啊，實在不行，隊也行。”

謝長敏語出驚人，任樾看著，謝長敏卻坦然道，“我當年有男朋友，你爸還不是把我勾到手了？你大叔還不是你大叔爺求二婚追到的……”

謝長敏沒和任樾說過這麽多的八卦，絮絮叨叨，語速又慢。

“我只要你幸福，小樾。”說。

好痛。

謝長敏覺得自己被疼痛湮滅。

人是多麽渺小呢？在病疼前面丟盔棄甲。

人是多麽偉大呢？在親面前修飾太平。

任樾哭著嗯了一聲。

“媽，你想見到謝澤棲嗎？”

任樾忍不住開口，“要是想的話，我去找他。”他想到什麽，要給謝澤棲打微信視頻。

謝長敏阻止他的作。

“不要。”

“謝澤棲”。謝長敏念了一下，“沒有任樾好聽。”

不知道是哪個“ze”，不知道是哪個“qi”。

這是謝長敏第一次知道的親生兒子的名字，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但不重要。

不會見到這個孩子，這個孩子也不會見到。

闔眼掩飾自己的痛苦，咬牙頓了一會，才故作平淡問道，“那孩子像我還是像你爸？”

“像您，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

任樾哽咽著說。

“像我我也不想他。我只有你一個兒子。”

謝長敏撇，低聲說著。

知道任樾在哭，的兒子在哭。

不對，這不是的兒子。

是的，這是的兒子。

謝長敏也流淚，淚水打枕頭，以為自己這輩子眼淚已經流幹了，但不料，還可以哭的出來，還有眼淚，還有不舍。

但不可以不舍，任樾要用錢，為了這個病，任樾花了錢。村裏人安，腦瘤也說不定是良，還可以繼續治病啊。

這不對，任樾的未來才剛開始呢。

何況，都這麽老了，活著有什麽意思呢？

已經拖累任樾十八年了，謝允來找自己的時候，第一反應松口氣，太好了，任樾可以不用苦了。

以前幻想過任樾的未來，但無論是哪一條，每一條路都前途無量，芒正盛。

在淚眼婆娑中瞧見任樾低頭哭的不能自已。

“哭什麽呢？小樾 ，媽有你這個兒子這一輩子都值得。”

人這一生，“值得”二字足以。

“媽，別說了。”任樾搖頭泣不聲，手著淚，淚卻止不住的流淌，像是沒有止境的蜿蜒蒼壑的河流，也像是暗湧的不模樣的熱雨。

他鼻子，涕淚橫流狼狽不堪。

手無安放，抵著頭，任樾哭一團。

“你這孩子自小就沉默寡言，我知道，你那麽辛苦，媽對不起你。”

“不要說了，媽，我……”任樾求著謝長敏，他不敢再聽了。

謝長敏滿眼和眷看著他。

“我當初沒有帶走你，是因為沒錢，我帶走你，我怕你挨肚子。小樾，你剛生下的時候，當時小小一團，紅彤彤的像是小瘦猴，現在，好高啊，高的媽都到不了你的肩膀。小樾，你一直都很懂事，每次都照顧著我，那麽小就去打工，我也沒出息……小樾你是我的驕傲……”

謝長敏擡手讓他別哭，還讓任樾將的手機拿過來，拿著手機，沉重地擡起眼皮，看了一眼時間，”八月二號了。”喃喃自語，只是將手機息屏放在枕頭邊。

謝長敏閉上眼睛想睡覺，任樾盯著，謝長敏知道，任樾是怕沒了，啞然失笑，“你握著我的手我的溫，趴在床邊一起睡。”

任樾答應下來。

半夜，任樾到手腕被挪，他想睜開眼，但卻被謝長敏輕輕拍了一下，低聲哄著任樾。

“我翻個，你別怕。”

困意來襲，他陷昏昏沉沉的黑暗中。

任樾很久沒有睡過這麽長的一個覺了，睡夢中謝長敏似乎約在說話，也許是在唱歌，也許是呢喃，還輕拂過他的眉間。

任樾抓著謝長敏的手腕了幾分。

媽媽。

天大亮，任樾握著枕頭一角醒來，他察覺到自己抓的是枕頭的時候倉惶失，頭昏腦漲。

“媽！媽！”

一種不好的預浮現。

房無人回應。

任樾眼尖發現謝長敏的手機不見了，驚慌失措給謝長敏打電話，響了兩聲很快接起，“媽！”但是那邊卻傳來一個陌生男音，“任樾，你媽跳河了。大伯不是趕著到你家了嗎？”

話音才落，地壩不遠就瞧見大叔爺跌跌撞撞的影。

他扯著嗓子喊，“任樾！你媽跳河了！”

手機陡然下墜，“啪”一下的屏幕四分五裂，只有那頭還傳來，“喂喂，任樾 ，大叔伯沒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