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 109 章 “不行，我還沒有準備……

柳雲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夏日的雨傾盆而下, 打在莊嚴肅穆的房檐瓦礫上，與僧人敲木魚念經的聲音融在一起，宛如窒息的浪一浪又一浪地打在上。

夢裏的柳雲年紀尚小, 瘦骨嶙峋的跪在金像佛前，苦苦哀求什麽。

殿昏沉，連佛像上的金都好似蒙了一層霾的灰。

柳雲在夢裏到極致的痛苦, 抑，絕，難得讓恨不能馬上驚醒。

忽然, 一個年從天而降，捧了一碗熱的姜湯。

他說了什麽，柳雲沒有聽清。

那日的雨下了整整一夜, 來上香的香客都被困在寺。

翌日清晨，柳雲打開門, 腳底有個東西放在門檻邊。

蹲下撿起, 一老山參被皺的油紙包裏。

離開時，跟著一大群人走在下山的青石板上，迎面一個灰年拾階而上。

他往旁邊側, 低頭避讓。

柳雲從上而下過，依次清了他的側臉和下頜, 卻沒能窺見全貌。

但清晰看見他洗得發白的灰上沾滿尚未幹淨的黃泥，雙肩, 手肘, 尤其是他的鞋上都是土。

柳雲一路往下走, 他經過的每個臺階都有泥濘的腳印。

藏在懷裏的山參忽然發燙，燙得即便是在夢裏，也難得流淚。

再後來, 經常來慈恩寺，也經常和年見面。

柳雲知道他借住在寺廟裏，他們兩人經常在後山的茅草屋見面。

奇怪的是，他的臉像是始終被一層薄紗籠罩，看不清真容。

屋前不知道何時多了一棵海棠苗，漸漸長大。

某一年海棠花開的時候，年手裏捧著一束含苞待放的海棠。

他說，“念念，等我來娶你。”

柳雲張口正準備回答，猝然間天地變，黑的烏雲在天空中翻滾。

有一強大的力量在冥冥中吞下即將說出口的話，甚至從夢中驚醒。

柳雲驟然睜開雙眼，直愣愣盯著輕紗帳頂，半天沒有回過神。

過了良久，上心口，沒有一高興的覺。

初漸升，一家人坐在廳堂裏用早膳。

趙明斐見江念棠整頓飯眼神呆滯，心事重重的，夾了一個水晶煎餃放到碗裏，漫不經心問。

“不合胃口嗎？”

柳雲搖搖頭，筷子破餃子皮，出裏面的晶瑩的蝦。

趙明斐不再問，耐心地等著。

果然沒過多久，江念棠開口了。

“你為什麽我念念。”

趙明斐臉微僵，轉而笑道：“因為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柳雲臉微紅，難堪地看了眼大快朵頤的晚晚，再斜睨明斐道：“當著孩子的面，不要總說這種話。”

趙明斐促狹地朝眨了眨右眼，迫得柳雲地低下頭，不再理會。

當的視線移開的瞬間，趙明斐的笑迅速收斂，眼底一片冰寒。

手指白玉瓷勺，漫不經心撥弄著冰草纏枝紋碗裏的魚粥。

萬寶錢莊送來的賬簿裏記錄了江念棠三年前簽字畫押記錄，而取錢的口令就是這句“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而存錢進去并留下口令的人是顧焱。

趙明斐原來以為，這是他和之間專屬的稱呼，卻不曾想早就被人占用。

回想起他還未確認江念棠的心上人是趙焱時，他曾問過，從前的顧焱是怎麽的。

江念棠是怎麽回答他的？

說，那人的名字。

趙明斐以為是棠兒，為了區分兩人的不同，他故意取了中間的念字。

他面無表舀了勺粥往裏塞。

今日剛送到的鰣魚失了往日的鮮，變得苦難咽。

他每次江念棠這個名字時，回應的人，到底是誰？

趙明斐耐著子一口一口吃完粥。

晚晚沒注意兩位大人的異常，吃飽後高高興興地出門玩去了。

要繼續去散布自己有爹的事，尤其是之前幾個總拿沒爹說事的幾個討厭鬼。

爹長得又高又好看，還會每天給準備好多好多好吃的，還有個哥哥，以後有人欺負，也有哥哥幫忙了。

柳雲也準備離開，趙明斐留下。

“明日我請了人上門修整院子，你要不要一起來看看？”

柳雲疑問：“為什麽要修院子？”

趙明斐重拾笑意：“你想在這裏多住一會兒，總要住得舒服些。你的院子太小，不風，不如和我這裏的打通一個大院。再說，晚晚也要有個自己的閨房，不然太不方便了。”

柳雲聽懂了他說的不方便是什麽意思，呼吸微窒，難為偏過頭。

“不用，太麻煩了。”

趙明斐拉住的手，不容分說把人往書房裏帶。

“圖紙我都畫好了。”趙明斐展開畫卷，庭院的鳥瞰圖躍然于紙上。

他的畫技極好，只是看圖就能讓人臨其境。

柳雲看得神。

的目落在院中的坐落于小石潭的六角亭上。

兩座院子原本都沒有水，他這是打算挖一個水塘出來。

“太破費了。”柳雲道：“隨便改改就。”

趙明斐順著的視線看過去，“你喜歡夏天在湖邊賞荷，說風裏有荷的清香，聞著舒服，晚上也睡得好些。家裏有個大的荷花池，每當夏末，你還會泛舟去湖面采蓮子。”

柳雲詫異：“家裏這麽大？”

雖然對明斐口中的家沒什麽印象，但知道京城的地價寸土寸金，有玫瑰花園便罷了，能泛舟于湖上的荷花池可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東西。

趙明斐道：“還好，該有的都有。”

柳雲不知怎麽想到夢裏的年，他衫破舊，補丁多不勝數，不像是家裏有錢的人。

“你上有很多傷…”柳雲擡頭看他：“是為了掙這份家業嗎？”

趙明斐扯出個笑，毫不避諱道：“是，要想得到什麽，總要付出什麽。再說，我總不能讓你跟著我苦。”

柳雲擡手，隔著服上他的背，正好在那道橫貫全背的鞭傷上。

趙明斐微僵。

柳雲滿臉心疼：“我寧可吃一點，穿差一點，不去住什麽大宅子，不需要多富貴的生活，也不想你這樣的苦。”

一個無分文，需要借住在寺廟的窮小子鬥出今日這般龐大的家業，不知道要付出多努力和艱辛。

一個養在深閨的婦人都被人所害墜江，更不要說他在外做生意，遇到的危險必然不計其數，比更兇險萬分。

趙明斐眼眸微，一顆心猛地熱起來。

他轉過抱住：“不要難過，都過去了。現在我們擁有數不盡的財富，在京城的圈子裏也能說得上話。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送到你面前。只要你在我邊，我渾就有使不完的勁兒。”

柳雲主環住他的後腰，哽咽道：“我不要這麽多東西。我們只需要一間小院，能夠住下我們全家。你喜歡海棠樹，我們就在院前種上一棵，你還喜歡吃枇杷，可以在院後面多種幾棵枇杷樹。”

仰起頭看他，眸盈著瀲滟春水：“春日賞花，秋日吃果。你白日出門，晚上歸家，我們每天都能一起吃飯，這樣就好。”

趙明斐聽著江念棠的話，他的心從熱變冷，再到凍寒冰。

趙焱用心裝飾的二進小院，最初他想要做的牢頭差事，原來都是為了江念棠。

他們規劃的日子真好。

真幸福啊。

趙明斐只是隨便想想，就嫉妒得雙目赤紅，面目全非。

他猛地擡手按住江念棠的後腦勺，頭抵在的發頂上，不讓看自己猙獰的表。

“都有的。”他的聲音空縹緲：“你說的這些我們都有了，只是我稍微把生意做得大了點。曾經害你的人，我已經向他們複仇，這世間再也沒有人能傷害你。”

柳雲嗯了聲。

“你看看有沒有什麽不滿意的。”趙明斐放開：“沒有我就人按照這個改，先把這堵牆拆掉。”

柳雲沒再阻止。

趙明斐看見悶悶不樂，眼尾通紅，打趣道：“在心疼我？”

柳雲抿了抿，出一個若有似無的嗯字。

趙明斐笑道：“那你親我一下，我就不疼了。”

柳雲瞪了他一眼。

剛被潤過的眸子像雨後荷葉上的珠，晶瑩剔，清麗人，直直撞進趙明斐的心裏。

他想要。

這一刻，他無比想要確認自己擁有了。

然而他及時克制住了自己的/，蓋彌彰地端起旁邊涼的茶灌了一大口，消解口的燥熱。

他垂眸，下眸底翻滾的暗。

“那就這樣。”他拍板道：“工期十日，不過拆除兩院之間的牆今日就能完工，到時候邊修邊看，有不順心地再改。”

柳雲方才被他看得背脊一，有種被猛鎖定的戰栗，聽到這句話後立刻告辭。

明斐沒有留，亦沒有相送。

柳雲踏出門檻時忽然想起一件事，回頭朝明斐看去。

他正站在書桌前，盯著上面的畫發呆。

天邊的太越來越高，耀眼的從門口照進去，將他整個人籠在裏，鍍上一層朦朧的金，連帶著他臉上稍顯落寞的表被無限放大。

屋明明這樣亮堂，他腳下的影卻比墨濃稠。

柳雲重新悄悄往回走，趁著他沒反應過來，踮起腳在他的側臉上蜻蜓點水地了一下。

的像是一道閃電，劈在趙明斐的天靈蓋，麻瞬間從臉頰蔓延至全。

趙明斐眼睛亮了起來。

心的某個地方被滿足了，但另一邊卻像是被什麽重重錘了一下，隨而來的是巨大的空虛和恐慌。

因而在江念棠要逃跑離開時，他毫不猶豫把人抓了回來。

炙熱而急促的吻麻麻落在的上。

即便認錯了人又怎麽樣。

是他的。

從前是，現在是，未來也一定是。

趙明斐本來就想著對做點什麽，但被他強行抑制。

江念棠好不容易願意主靠近他，甚至有接他的傾向。

趙明斐不想回到兩人從前一個迫，一個被迫的相方式。

他不想看到厭惡，排斥，恐懼的眼神。

他喜歡對自己展現出怯，慕的神。

然而他忘了的大膽。

江念棠膽子一向很大，大到明知他的蠢蠢，還敢回來自投羅網。

趙明斐抑已久的與占有一發不可收拾，他的手已經練地掉江念棠的束帶，上自己的襟扣。

他們的一直沒有分離。

江念棠這回沒有像從前那樣推開他。

就在一切往水到渠的方向發展下去時，趙明斐最後的理智令他艱難停下。

他推開，著急促的氣，聲音嘶啞。

“不行，我還沒有準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