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一寸不差。”

顧焱被傳喚的時候正往隨攜帶的香囊裏塞幹木樨花。

不到半個掌大的香囊裏裝了兩個布袋, 底下的是驅蚊的藥材，一個不能拆卸的布包，另一個做活結, 能隨時替換裏面的幹花，香囊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香氣。

深秋漸近，值房院子裏有一棵據說百年生的桂樹, 開出的花不是常見的金白，而是像殘般的橘紅，香氣格外馥郁。

顧焱摘了幾支進瓷瓶裏, 放在屋窗臺前，等上面的花幹後一顆一顆拉下來裝白小兜裏。

聽見陛下要找他對劍時瞳孔一，下意識覺得自己暴了。

“只找我？”顧焱表面上看起來寵若驚。

傳話的公公樂呵呵道：“顧侍衛, 趕跟我走吧，可別讓陛下久等了。”

顧焱收好香囊, 扯出個燦爛的笑：“就來。”

他拿起放在桌上的劍, 落後一步跟著引路的太監往外走。

等走出院外，只剩下他們兩人的時候，顧焱加快腳步, 往太監手裏塞了個鼓鼓的香囊，謙虛請教。

“敢問公公陛下為何忽然找我？”

顧焱惶恐中帶著驚喜, 雀躍中又夾雜不安，活生生一個天降喜事卻不知所措、沒見過世面的模樣。

傳話的太監見過太多這樣的表, 墊了墊手裏的東西, 鄙夷的眼神多添了幾分滿意, 低聲提點道：“是李將軍向陛下引薦您的。”

只說了這一句便閉了，頭往下，步子也快了起來, 甩開顧焱一步。

若不是看在銀子的份上，他是萬萬不敢多一言半語的，不過李將軍也在場，顧侍衛遲早也會知道，這算不得什麽要的消息。

顧焱心下稍安。

看來不是他預想的最糟糕的一種況。

顧焱目驟然犀利，握住劍的手松了片刻，又被攥。

難得的機會。

他也想看看，念念的丈夫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顧焱懷著一種難、好奇、不甘還有嫉妒的複雜緒來到書房外。

“哎喲，真不巧。”

守在門口的太監對顧焱旁邊的太監道：“李太後剛才宮裏來人說不適，請陛下過去看看，你們在偏殿稍等片刻，等陛下回來再做打算。”

李太後捂著心口，一臉愁怨地躺在榻上，皇帝淡漠地坐在離床榻最遠的窗邊，好似像個瘟神，眼神防備疏離。

“陛下就是這麽探病的嗎？”李太後經過這些天的冷靜，已經知道不能跟皇帝著來，他早就不是從前盼給點溫暖就開心的大兒子，而是掌握生殺大權的君主。

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與生分了起來，再也沒喊過娘親，張口閉口都是冷冰冰的李太後。

昔日稍微有個咳嗽風寒，趙明斐便興師衆，又是請太醫，又是尋名藥，一得空還會親自來侍疾。

只要開口的，無論多難他都會想辦法替辦到。

比如小兒子想跟隨當朝名師學習，謀個有實權的差事，哪怕他面上再為難，最終也會如他所願。

難道就因為小兒子一時糊塗，子心切，趙明斐就不認他們了嗎？

趙明斐心裏本就憋著火，聽到責怪的語氣愈發煩躁，不耐道：“李太後究竟找朕有什麽事，要是病了就去請太醫，朕不會看病。”

李太後心口一窒，“我是你娘親，十月懷胎九死一生生下你，陛下不能好好說話嗎？”

趙明斐冷冷瞥了一眼，撣了撣袖口，起往外走。

他真是一刻也不想看見虛僞的臉。

“等等。”李太後也不裝病了，從床上彈起來：“哀家聽說明瀾了風寒，也沒個人照顧，你……陛下能否讓他先回來治病。”

趙明斐冷笑道：“一個男人點風寒算什麽病，朕當年在雪地裏跪了一天一夜不也活下來了，李太後當時可沒為朕求到太上皇面前去。”

“他好歹是你親弟弟，明斐。”

李太後想罵他狠心，在到他黑沉如淵的眸時心裏了下，生生變請求：先給他治病行不行？手心手背都是，他年無知犯了錯，屆時你要打要罰我絕不偏袒他。”

趙明斐不置可否。

李太後見他有松的跡象，退而求其次道：“就派個太醫給他瞧瞧。另外我給他做了幾件寒的裳，想一起送過去。”

李太後示意婢從八角櫃裏拿出一個包袱送到趙明斐眼前，放低姿態道：“你可以派人檢查，裏面除了服什麽也沒有。”

趙明斐眼神示意，左思當著李太後的面直接打開。

李太後沒想到他一點面子也不給，簡直是明晃晃打的臉，咬牙不語。

包袱裏裝著兩件圓領窄袖長衫，一件湖藍綢布，一件青竹錦緞，都是趙明瀾平日裏慣穿的料子。

左思仔細一寸寸檢查，在兩件服口各找到幾張面額不等的銀票還有一張寫了字的紙條，他出來雙手遞到趙明斐眼前。

李太後臉青一陣白一陣的，心虛偏過臉。

趙明斐只掃了眼，便左思重新裝回去。

“東西會送到的。”

趙明斐面如凝霜，扭頭大步離去。

李太後等人走後才回過頭，又慶幸又驚奇。

宮婢卻笑道：“太後娘娘，陛下心裏還是有您的。您瞧，他定是想起當日您托六皇子送去西巷口的服了。”

李太後卻覺得趙明斐的臉可不像是記起的好。

他眼底薄涼，角勾起的弧度令人膽寒。

宮不知心中所想，建議：“太後不妨替陛下也做一裳，再說些和話緩和關系，兩位終究是母子，脈相連吶！”

李太後眼眸微張，其實本不知道趙明斐要穿多大的服。

猛然意識到趙明斐離開前的表是譏諷，譏諷那句手心手背都是。

李太後驀地紅了眼眶。

從李太後宮中走出來時日頭已經偏西，趙明斐燥熱的已經完全變冷。

他無意識往長明宮方向走。

左思忽然想起書房還有人在候著，于是提了一句。

趙明斐完全沒了練劍的興致，讓人先回去。

顧焱接到消息後說不出什麽覺，有失落，亦松了口氣。

他還沒想好用什麽心對待念念的丈夫，但又不能在陛下面前出破綻。

一下午坐立難安還不得不擺出鎮定自若的模樣，生怕被人察覺異常，簡直是折磨。

傍晚遠飄來一大群烏雲擋住餘暉。

趙明斐走在路中央的長板石上，昂首闊步迎著微弱的，而顧焱與他相對而行，逆恰好看不清容。

等皇帝儀仗走出去數十丈，避退背靠牆角的太監才重新挨著朱紅的牆面疾行。

他走了兩步，發現後面沒人跟上來。

“顧侍衛，快走。”

引路太監回頭看他呆立在原地，頭得極低，肩膀鵪鶉似的，像是在躲著什麽，猜他是被陛下威儀所攝。

顧焱輕輕哦了聲，同手同腳地大步趕上。

他好像知道為什麽念念會暴他們之間的關系了。

*

趙明斐踏長明宮時，江念棠正在和宮人們一起挑選木樨花裏的殘葉碎枝。

長明宮裏也栽了幾棵桂樹，花瓣隨著秋深落了一地。

江念棠瞧見了，便讓去采摘樹上的桂花，收集起來洗幹淨，又晾曬幾日做幹花，準備做香囊掛在帳子上。

後忽然有個聲音問：“怎麽不摘點做桂花糕。”

江念棠起行禮，被趙明斐攔住，順勢拉近自己懷裏，抱坐在自己上。

他一揮手，宮人們四下散開背對而立。

天化日，江念棠有些難堪。

惱地手推他，如鐵臂般的手卻箍住的腰間，讓整個人彈不得。

江念棠無奈僵著子問：“陛下想吃桂花糕？”

趙明斐把頭靠在肩上，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炙熱的呼吸在細膩的上漾開一層意，江念棠不舒服地扭脖子，擡頭去看樹上所剩不多的木樨花，“明日人去別的地方采些新鮮的做給陛下吃。”

趙明斐輕笑了聲：“我不吃甜食。”

江念棠呼吸微頓。

趙明斐又道：“你也不吃。”

江念棠眼睛閃過詫異。

“那是誰吃？”趙明斐吻上的側頸，覆上的耳垂，半含半咬，“是蕓夫人嗎？”

江念棠著嗓音嗯了聲。

趙明斐放開，“怎麽不早說？太不孝了。明日開始，膳房每天都送一份過去，好不好？”

江念棠低聲說謝謝。

晚風乍起，零星的幾朵細碎金小花墜落在兩人上，濃烈的香氣環繞在他們周圍像是一堵無形的牆隔一個小世界。

趙明斐盯著，笑說：“怎麽謝，說說？”

江念棠抿著，臉頰冒出胭脂，：“李太醫囑咐還要再過三天才可以……”

趙明斐揶揄：“你記得這麽清楚啊。”

江念棠驟然住了口，耳子連著脖頸紅一片，掰著指頭數日子還不是為了提醒他別來。

李太醫的醫囑對趙明斐來說是金科玉律，于江念棠而言是息之機，只恨為什麽間隔不再長一些。

趙明斐著懷裏越來越燙的溫度，不再逗：“你還記得給我做服的尺寸嗎？”

這個問題好回答得多，江念棠幾乎不用思考：“高八尺三寸，肩寬一寸三，腰圍二寸七。”

“一寸不差。”

江念棠聽出他平淡的聲音裏藏著幾分歡喜。

趙明斐：“如果要謝謝我的話，重新給我做一裳吧。”

他握住江念棠纖細無暇的指尖，上面曾被針尖了無數個看不見的，疼得拿不起筷子。

“不用你全部做，只需繡一個我的名字。”

趙明斐點在江念棠的左心房：“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