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寂在漠北挽救百姓，口口聲聲宣揚的是皇恩浩，熬過嚴冬活下來的百姓，一要跪謝皇帝，二要激慷慨施粥的商賈嚴夫人，他自己最多落下辛苦奔波的好名聲。

與災一起呈報回上京的，還有容寂向皇帝提出的改革策略。

容寂仕便是從言做起，向皇帝諫言是他的習慣。

應對漠北每年的嚴冬，容寂提出的策略首先是要蠲免當地賦稅，其次是要解決木柴和糧食不足的問題。

勝州城以北的漠北百姓，多數以放羊為生，天氣太冷羊全數被凍死，是漠北百姓冬季缺食的主要原因，加之沒有柴火，那便只能承寒迫。

漠北最東面有富的樹木資源，毗鄰的河北道可以挪出一部分糧食，容寂便提議改革砍柴制度，漠北的木柴如同鹽、鐵，由府經營。

大魏砍柴制度嚴格，普通百姓要有許可證才能進山砍柴，還明確規定了砍柴的數量，連年降溫，冬季北方各州府的木柴都不夠用，更拿不出多的援助漠北。

皇帝可以下令按照漠北每年的人口數砍伐相應數量的木柴，樹木繁期為伐期，任何人不得上山砍柴，讓山林休養生息，恢復植被，以便擁有綿延不絕的樹木資源。

府經營木柴所獲取的利潤，冬季可就近向河北道、河南道購買儲備糧，用來賑濟難民。

魏明帝注視著手里奏折，朱批遲遲未落下。

張全忠抬眼窺見陛下的遲疑，眼神示意在階下伺候的小太監去換一盞茶來。

“長陵王走到哪里都能為陛下分憂，是陛下的好臣子。”張全忠是宮里乃至朝堂除了皇帝以外，唯一知道的人，面對皇帝和長陵王的關系，他小心謹慎。

皇帝手里的奏折張全忠當然不敢看，但是長陵王在漠北替陛下控制住災，挽救數萬百姓的消息，上京城已人盡皆知。

作為長陵王世的知人，張全忠暗自心驚著，這長陵王眼下只是臣子，要是陛下皇子的世曝，憑著才干要讓太子何以堪？

魏明帝眼神復雜，心境亦十分復雜。

他從未放下過對容寂的疑心，可容寂當真沒做過一件不利于他的事。

在漠北這九個月，容寂的所有行為都有探子回稟，瞧不出有一的異樣。

接連抄斬清河崔氏、趙郡李氏和蕭家，大魏有足夠的實力去擴張，皇帝把心思全部放在擴充軍隊收復西域上，漠北那一塊他的確沒怎麼重視。

倘若漠北真凍死了數萬百姓，在魏明帝執政期間，史難免會添加幾敗筆，容寂替皇帝挽救百姓，同樣是在為皇帝立功績，維護皇帝的賢德圣明。

容寂沒攬一點功勞在自己上，漠北百姓全都對皇帝恩戴德。

張全忠等候許久，陛下一言不發，小太監奉上茶水，張全忠把茶水放在陛下的案上，順便看到了陛下在奏折上批復了“準奏”二字。

*

東宮死一般的寂靜，魏承乾手里的文書，憤而扔到地上，倏然從案前起，大步悄然離宮出城。

上京城的郊外有一曾被搗毀的寺廟，如今荒廢有人至。

時至立春，天氣仍寒冷，夜幕下魏承乾上披著黑斗篷，來到這座寺廟，看見里面站著的人，揭下帽檐出面貌。

“老先生。”魏承乾禮賢下士的態度不變，拱手施禮。

而原本立在寺廟里的那人仍背對著太子，毫沒把太子放在眼里，冷冷回應，“太子殿下。”

魏承乾目直視，那人披垂下的頭發半黑半白，年應五十多歲，量拔瞧不出一呈現老態的佝僂，正將雙手負在后，橫握著一柄帶鞘的寶劍。

去年六月，這位老先生神不知鬼不覺夜闖東宮，出現在他的書房中，在他呼喊東宮護衛軍之前，把劍架在他的脖子上。

這位老先生不是來要他的命，而是來告訴他一個。

魏承乾從去年六月就得知了容寂的世，原以為父皇廢了魏承恪，他便能穩坐太子之位，卻沒想到父皇還藏了一個不為人知的兒子。

父皇這個兒子是誰都好，偏偏是容寂！

即便容寂未曾效忠過他，魏承乾從容寂還在弘文館，就看出容寂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容寂只是個臣子，魏承乾還會惜才，容寂也是父皇的兒子，魏承乾一想起容寂的名字都會忍不住攥雙拳。

“太子來此何為？”太子來見的人正是老瘋子。

容寂的舅舅，名喚房紀之，這個名字有人知。

老瘋子投效太子八個月以來，為太子培植暗衛勢力，相當于魏明帝的鷹翼衛。

先前太子背后的勢力主要來源于王氏和盧氏，如今他的暗衛勢力完完全全效忠于他。

皇帝覆滅世家，扶他坐穩太子之位，同時也剪掉了他的羽翼。

魏承乾本不需要再費周折去保全他的太子之位，可容寂的存在，讓他不得不設下大防，重新謀籌劃。

老瘋子為太子效力，向太子吐目的是要殺了容寂報追殺之仇，這八個月老瘋子不止一次勸告太子早日對容寂手。

但在漠北暗殺容寂肯定沒那個實力，還會驚父皇，用計陷害，容寂做事滴水不，本無從下手。

遲遲找不到手的機會，老瘋子已勸過太子，早登大位，才能永絕后患。

老瘋子有教唆太子謀反的意圖，魏承乾并未置，反而用老瘋子暗中做了許多事，那座大位魏承乾還在猶豫。

之前魏承乾出城親自造訪，為的都不是小事，老瘋子的問話，準確是在問太子又有何命令？

魏承乾頷首，徐徐道來，“容寂確為孤的心腹大患，他的存在是孤的威脅。”

從老瘋子這里得知父皇早知容寂的世，無疑是給魏承乾沉重一擊。

寵的臣子是親生兒子，這個親生兒子文韜武略，立下過開疆拓土的戰功，做過百之首，一手助父皇政治革新。

這樣的兒子，縱然是私生子，父皇怎麼可能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