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謝瞻（1）

“樂安, 這是你……七皇爺爺。”

小丫頭哭得鼻涕都流出來了，還是十分有禮貌地喊了一聲“七皇爺爺”，然後摟著謝珣的脖子繼續哭：“父皇真是太兇啦！我鼻鼻都流出來啦……”

謝珣朝他無奈笑了一下, 接過宮遞過來的帕子, 練地給小丫頭揩鼻涕。

謝瞻看著這個長得三分像姜荔雪, 四分像謝珣的小丫頭，恍惚覺得時間過得真快，距離上一次離京已經過去了五年，謝珣從儲君變了一國之君, 而他已經是給人家當爺爺的人了。

爺爺？

聽起來便覺得十分和藹的稱呼。

謝瞻走過去，自懷中掏出一個錦袋來, 遞給這位小孫兒：“瞧瞧，看皇爺爺給你帶了什麽好東西？”

小丫頭瞧見了好東西，滿臉好奇地接過來，小臉哭得一一的, 不忘說一聲：“謝謝爺爺。”

錦袋打開, 裏面是一個碩大的的南珠。

白的南珠已經足夠珍貴了，這的更是稀罕之。

“哇，是的珍珠！”小丫頭舉在手裏，開心極了，“我最喜歡啦！”

謝珣笑道：“皇叔慣喜歡送珠子, 這幾年攢的珠子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謝瞻笑笑：“是我懶而已……”這種既珍貴又有地域特的禮，確實是他慣喜歡拿來送人的, 區別只有珠子的大小和數量而已,

小樂安得了珠子, 高高興興地要去玩，謝珣將給了宮人們, 便邀他去書房說話了。

“七皇叔，那個人……沒帶來吧？”

“孩子都這麽大了，還防著呢？”謝瞻打趣他，“他前些日子在執行任務的時候了傷，現下正將養著，沒個把月下不了床……”

晚上謝珣在宮裏置了家宴，姜荔雪牽著小樂安也過來了。

白日裏他送出的那顆的珍珠，已經被姜荔雪鑲嵌在了通草花簪中，戴在小丫頭的頭上，小丫頭沖他搖著腦袋顯擺：“皇爺爺，你瞧我漂亮不？”

“漂亮，你最漂亮！”

小丫頭有點挑食，不肯好好吃飯，被謝珣又板起臉來訓斥了兩句，小丫頭鼓著，窩在姜荔雪懷裏生氣：“父皇又兇我……”

姜荔雪逗：“那我們打父皇好不好？”

小丫頭瞪著圓溜溜的眼睛想了想：“不要，我喜歡父皇，舍不得打父皇，母後你幫我罵父皇就好了……”

“哈哈哈……”

言稚語，卻也是這世上最純真人的話。

小丫頭吃飽就困了，姜荔雪便也匆匆用完，領著小丫頭先回去了，留下他們叔侄二人盡喝酒。

謝珣問他：“七皇叔，真的不打算再娶一個嗎？”

謝瞻飲下一杯酒，角勾起一無奈的苦笑：“你知道方才我瞧著你們一家三口，心裏想的是什麽嗎？”

“在想皇嬸？”

“嗯，”香醇的酒在過嚨，回味分明甘甜，他卻覺得苦，“想著若是沒死就好了，或許我們也早就有了和樂安一樣可的孩子，一家人快快樂樂的過日子……”

謝珣便也沒再多勸，與他對飲，聊起南境的事來。

不知是謝珣的酒量見長了許多，還是他年紀大了酒量不行了，這一頓飯吃下來，他竟難得醉了。

謝珣早就讓人收拾了一座宮苑出來。

宮人扶他過去休息，他仰面躺在床上，自懷中出了一個荷包。

那荷包上的繡線和花樣已經破舊的不樣子是，是他多年來時常才會如此。

裏面裝著一縷青，是當初兩人被迫分開時，拔了他的劍，割下一縷頭發給他，說是此生怕再難相見，給他留個念想。

青，，這輕飄飄的一縷，寥寥不過數十，牽絆了他的一生。

他不知何時睡著了，荷包依然攥在手心，置于心前，像以前一樣陪他渡過一個有一個漫長的夜晚。

線忽然變得有些刺眼，頭疼得有些過分，尤其是後腦勺，像是磕在什麽冷的東西上一般，又疼又麻。

“他不會死了吧？”一道輕的聲音，帶著繼續哭腔，“這可怎麽辦呀哥哥？我砸死人啦……”

好悉的聲音。

那是好久沒有聽到過的聲音。

一瞬間喚醒了他。

猛地睜開眼睛，便瞧見了一張方桃譬李的小臉，正憂心忡忡的看著他。

見他睜開眼睛，臉上的愁苦登時如水般退了個幹淨，欣喜道：“太好了，你終于醒了，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謝瞻不是個會做夢的人，他以為人人都像他一樣不會做夢，直到後來知道不僅有人會做夢，甚至還會夢游。

而現在，他居然也會做夢了，還夢到了自己十幾年最想見到的人。

的容貌還停駐最是姣好的年紀，讓他忍不住手想去一那張夢寐以求的小臉。

下一瞬，卻被冷著臉打落了手。

“你這個人，怎的一醒來就要手腳？”

謝瞻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方才被打落的手：疼？

是疼的覺，且如此的真實。

“哎，你又怎麽了？”對方在他面前揮了揮手，“不會是摔傻了吧？”

謝瞻狐疑地打量著四周，白牆黛瓦的院牆，樹立在院牆邊的竹梯，背著包袱的年輕姑娘，一利落的窄袖，手上臉上都是灰塵……

這是……他第一次遇見的地方。

正準備翻牆逃跑的小姑娘，是史中丞府上的三娘子。

今年是皇兄登基的第二年，正準備遴選秀充實後宮，史中丞府的三娘子郁千音也在選秀名單之上。

這一年，年輕意盛的他剛打了勝仗回來，太後說這次選秀讓他也去相看一番，若是瞧見喜歡的，就向陛下求過來……

史中丞的兒子郁千淩是他手底下的副將，整日在他耳邊誇他那三妹妹是多麽的貌，還邀請他來府上先看上一眼，待郁千淩將他引到的院子裏時，正好瞧見了準備翻牆逃跑的郁千音。

那郁千音瞧見了他們，慌得腳上一個沒踩穩，人便掉了下來。

他下意識地手去接，沒想到看著瘦的一個姑娘還沉，他被連累得摔倒地上，後腦勺磕在一塊青石板上，暈了好一會兒。

“七皇子，您沒事就好，都怪我這妹妹莽撞，沖撞了您……”郁千淩替自家妹子給他道歉。

“無妨，”謝瞻起，彈了探服上的土塵，往那直往自家兄長後躲的小姑娘看去，“不過，既砸了我，便要對我負責，我這便回去，向皇兄請婚……”

“啊？”兄妹二人不約而同長大了，郁千淩驚愕道，“七皇子這是……對我這三妹妹一見鐘了？”

“我對……”謝珣看著那思念了多年的人兒，“鐘很久了。”

郁千淩嚇了一跳：“殿下你之前見過我妹妹？”

謝瞻不知道該如何向他們解釋，自己竟然回到了十幾年前，回到了與初相識的這一年。

雖然不曉得為什麽，但是既然有這樣的因緣，即便是虛幻的，他也要牢牢抓住。

上一世的他并沒有對一見鐘，只是覺得樣貌確實極好，于是回宮之後便與太後說了此事，想討做妻子，誰知卻被太後駁了回來，說他如今功勳在，馬上要封藩王，自是要挑選一個端莊得的姑娘做準王妃。

那郁家三娘子的畫像見過，太，太，選來做個側妃尚可，做正妃是遠不能夠的。

他其實并沒有覺得太過，相反，他覺得靈可，與其的貴都不一樣。

但畢竟只是與見了一面，犯不著為了與太後起沖突，索便不提這件事了。

後來宮選秀，故意將自己弄得又黑又醜，才藝展示時跳舞跳得同手同腳，果然沒有被皇兄選上。

他在一旁看著，忍俊不笑了好幾回。

選秀結束後，與其落選的秀一起出宮，衆多灰敗的靨中，唯獨仰著一張黑乎乎的小臉，笑得牙齒燦白燦白的。

他的目不自主的背攫住，而後追上去攔住了，問要不要嫁給自己。

擰著秀氣的眉頭，不屑道：“我要嫁的人，此生只能有我一個人，我才不想與別人共事一夫。”

“那你怎知我不是這樣的人？”

“你這般輕浮，一看就不是忠于之人……”

“我輕浮？”他可是天縱奇才，不僅謀略過人，且文譽甚彰，落在眼中竟然只有兩個字，輕浮？

他是天生的將軍，骨子裏有著異于強人的征服，越是對他不屑一顧，他越是纏了上去。

終于纏得對他了心時，卻在一次宴會上，不小心與著常服的皇兄偶遇，一時未能認出那人曾是在高臺上選秀的帝王，被他問出了份，不日召進宮的聖旨便送到了史中丞的府上。

哭著說不想進宮，他便拉上馬，打算帶往南方逃跑。

中途追上他們的，并非皇兄的人，而是太後派來的。

太後本就不屬意做他的正妃，趁此機會分開了他們，劍割了青給他，說日後怕是再難相見。

後來再見時已是三個月後，在皇兄置辦的家宴上，神木然地坐在諸多嬪妃之中，他去找，喚“音音”，掩面而泣，手腕上傷痕累累。

“毓王殿下逾越了，你該喚我嫂嫂……”

那雪白的腕子上的每一道傷痕，都是意圖自戕的的證據。

帝王有比他更多的法子將折服，雖活著，眸中卻再也沒有了神采。

回憶如，謝瞻看向此時躲在郁千淩後的小姑娘，雖然子在躲著他，眼睛卻在肆無忌憚地打量他，花枝草蔓眼中開，小白長紅越腮①。

“我知你不喜與人共事一夫，日後我只你一人，你可願嫁給我？”他說。

得臉上紅撲撲的，抓著兄長的袖子，怯怯道：“哥哥，他好像真的把腦子摔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