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如云倒在地上，彰顯風度的折扇甩出去老遠。

他狼狽地吐出一口水，捂住青腫的臉，驚駭地向謝序遲。

魏姒同樣怔然。

謝序遲把信封遞給魏姒，寒著臉轉遠去。

而這一幕，被不遠山坡上的謝折和張貴妃盡收眼底。

張貴妃為了復寵，今日特意邀約謝折一起打獵，哪知卻瞧見自己的親兒子正替魏姒出頭。

十月懷胎辛苦帶大的親兒子，不肯踏足的含霜宮、不肯喚母妃也就罷了，可他背地里竟然對魏姒那個賤人百般孝敬！

怎麼可以是魏姒，怎麼偏偏是魏姒！

張貴妃滿眼憤怒，本想沖過去質問謝序遲，想起謝折還在邊，只得按捺住怒火。

勉強出一個笑臉，“妹妹國天香，就連太子都對格外敬慕。知道的曉得他倆是母子輩分，不曉得的，還以為——”

謝折涼薄地睨一眼。

張貴妃打了個寒，沒敢再往后說。

山腳下，聞月引扶著聞如云去敷藥后，魏姒拆開了謝序遲的信。

這封信比第一封多了許多容。

他先問候安好，又說他近日功課做得不錯，寫給朝廷的策論得到了父皇和朝臣的表揚。

他似乎特別閑，甚至將那封策論謄抄了一遍夾在信里給看。

魏姒翻了翻，是一篇論述吏制度的策論。

繼續往后翻，便是謝序遲寫給的回復，告訴皇宮里新翻修了哪幾座宮殿、園林，又將京城里最好吃的酒樓店名及其招牌菜詳細地列舉在信上。

最后，謝序遲詢問的生辰，還說想為預備今年的生辰禮。

正看著，冷不防被人奪走了信紙。

轉，謝折不知何時策馬過來的，正面無表地看信。

輕聲，“太子殿下是個好孩子。”

“好孩子？”謝折把信還給，“姒姒，皇宮里，沒有好孩子。以后跟他寫信，他是儲君，儲君不該優重。”

他一邊說，一邊居高臨下地了人的臉頰。

他的手掌格外寬大，糙的指腹過人的，令魏姒生疼。

垂首稱是。

謝折繼續狩獵去了。

魏姒深深吐出一口濁氣，正要轉回營帳，卻撞見了賀為舟。

…

另一邊。

聞星落騎在馬背上，獨自沿著湖泊游玩時，后忽然傳來呼嘯聲。

勒住韁繩調轉馬頭去看，謝觀瀾正疾馳而來，黑蹀躞腰帶勾勒出他分外悍的腰，刺繡寶相花紋的緋袍裾獵獵翻飛，他拈弓搭箭，羽箭如鳴鏑般呼嘯著離弦而去。

羽箭穿了遠的一頭鹿。

他后跟著的一群王孫公子有的好、有的抱怨被搶了獵，又爭相策馬往林子里去尋找新的獵。

聞星落攥韁繩。

這些公子，大約就是謝觀瀾今日想要會盟的那些質子。

他們呼啦啦同聞星落而過。

謝觀瀾深深看了眼聞星落，跟著去了。

他們離開很久，直到徹底消失在林深，謝拾安才催著一匹瘸的馬慢悠悠走過來。

他罵罵咧咧，“我還想爭第一呢，這馬怎麼就瘸了？！我還怎麼追上大哥、怎麼進山打獵啊！”

瞅見湖邊的聞星落，他頓時高興道：“快，寧寧，咱倆換一匹馬！”

聞星落沒。

看了眼謝拾安的坐騎。

謝觀瀾一向不喜讓謝拾安參與和朝廷的明爭暗斗，今日他的馬突然瘸了，也許是謝觀瀾保護他的一種方式。

輕咳一聲，“我的馬還小，載不四哥哥，也跑不了那麼遠。”

“也是哈……”謝拾安覷了眼的棗紅小母馬，“算了，我今天就大方點，把第一名讓給別人吧！對了，我看那些不去打獵的小姐都在落花閣賞花，閑著也是閑著，我陪寧寧過去逛逛？順便看看有沒有比你表姐還漂亮的姑娘，嘿嘿。”

聞星落笑道：“好呀。”

又了眼謝觀瀾消失的方向，才隨謝拾安離開湖邊。

此時，山脈深的一座破敗木屋。

謝厭臣坐在門外的竹椅上，一邊垂眸注視手背上的蜘蛛，一邊聆聽屋的談話。

屋，一群質子面面相覷。

一位虎背熊腰的青年突然拍案而起，“謝觀瀾，你瘋了也別帶上我們！你可知和天子為敵的下場？！”

謝觀瀾坐在一把圈椅上，長隨意疊。

影過窗照進來，緋緞面領流轉著異樣的澤。

那張秾麗的臉半明半暗，他連語氣也難分喜怒，“你們不愿為敵，可曾落著好？”

他掀起眼皮，一個個掃視過在場眾人，“你的親姑姑，在后宮被張亭柳鞭笞致死。你們郡縣的百姓，被調十萬修繕北長城，大半累死在了城墻腳下。你的叔父因為進京述職時說錯了話，被謝折下令車裂……”

他每說一句話，在場的人就低下一顆頭顱。

他們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卻為了家族被迫進京充當質子，每日里謹小慎微忍氣吞聲，唯恐給親眷惹事。

可盡管如此，天子依舊不曾好好善待他們的親眷。

反觀謝觀瀾，蜀郡和朝廷是出了名的不睦，可是鎮北王府竟無一人在京城做質子，天子顧忌西南兵力，竟也不敢過分苛責……

就在眾人搖之際，那個虎背熊腰的青年撂話道：“隨便你們，反正我是不可能謀反的！陛下都說了，這次獲獵最多的人，可以向他提一個要求。我沒時間跟你們耗，我要拿到第一名，然后求陛下放我回家！”

他徑直走了。

其他人面面相覷，隨即朝謝觀瀾施了一禮，紛紛跟著離開。

謝觀瀾最后踏出木屋。

謝厭臣輕聲道：“他們不肯和大哥合作。”

謝觀瀾并不著急，“他們會肯的。”

“我許久不曾狩獵，今日我陪大哥去獵些野味？”謝厭臣笑牽來駿馬，“聽說山里有許多白狐貍，我想給寧寧獵一張白狐皮。”

兄弟二人翻上馬，往山脈深去了。

此時，一線天兩側的懸崖上。

暗衛埋伏在兩側，早已預備好弓弩和巨石。

謝瓚拿著千里鏡遠眺，笑容邪惡，“他們來了。”

他將千里鏡遞給謝序遲。

謝序遲過鏡筒，清晰地看見了謝觀瀾——

然而謝觀瀾后，還跟著謝厭臣。

眼見兩人一前一后進一線天，謝瓚抬手示意弓箭手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