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人之間的離別是有預的。
分開前的一個溫和的眼神,一句習以為常的玩笑話,彼此到的皮接,所有未盡之意都通過無限放大的將最後的場景一幀幀銘記于心,并且在往後漫長的歲月裏反反複複地拿出來亮拋,將細枝末節一筆筆用當時的彩塗抹。
他能覺到兩個人之間最後的那點線被慢慢拉直,變細,直到線繃到明的極限,搖搖墜。
怎麽會這樣呢?他已經退到底線後,退到所有可以退的邊緣了。
他并不是沒有想過這一天,越到後面,卻因為害怕而越不敢想起這件事,每次一想起,心頭就好像是著一座大山,寢食難安。
程硯靳不敢將自己的畏忌表現出來,因為林瑯意去到G市是一直努力的目標,他人不在G市,但是聽說一切順利,已經選育好二十萬只苗,準備種蚌了。
此刻臉上的快樂是那麽燦爛,他不想變那種拖人後的角來倒胃口。
也許不會那麽快的……從來沒有表達過要終止婚約的意願,即使現在兩人最初聯姻的目的都已經達到,也從來沒有說過一句到此為止。
程硯靳再一次恨了自己一開始將訂婚結婚的時間往後推的愚蠢決定,也悔恨地想著若是他早早接手了公司業務將一切都推上正軌,也許就有空閑時間能跟著去G市。
林瑯意收拾完東西,將幾個行李箱都推到玄關,程硯靳亦步亦趨地跟著,神惶然。
“程硯靳。”將手扶在行李箱的拉桿上,擡起來,又放了回去,好像在組織語言。
一向快人快語,忽然在這種時候舉措不定起來,令他那一顆心更是被高高吊起,像是在等待審判的囚徒。
林瑯意回想了一下自己跟邊述分手前的場景,不知道自己再一次分手,有沒有比之前進步了。
想了好一陣子,後來才想起當時并沒有當面跟人說分手,因為擔心邊述會不同意分手轉而緒波時放棄公派出國,所以是在他上了國航班之後,在他手機在飛行模式的時候發去的分手短信。
這還是第一次當面跟人說分手。
但沒關系,依舊可以面且禮貌。
林瑯意說:“我有幾份禮放在書房裏了,到時候,如果時機,可能要經由你的手送到你家人那裏去了。”
程硯靳咬住自己口腔側的,表僵:“什麽禮?怎麽突然想到給他們送禮了,不用……而且既然是你準備的禮,那要送也該是你送,哪有我代送的道理。”
“你要的東西都拿到了,我也是,我們之間也算是各取所需……”從口中吐出來的每一個字都不是他想聽的,每一句都正巧踩在地雷上,程硯靳心裏一空,猛地抓住的胳膊強行打斷,攥著的手在發抖。
“我送你去機場吧,你再不走要晚了。”他忙不疊地想要轉移掉的注意力,最好能讓忘掉自己想說的話。
他本不給說話的機會,說完就率先一手一個行李箱,擄走了絕大多數的行李,讓司機飛馳電掣般將送到了機場。
為了讓沒有時間跟他說話,程硯靳一路上都在跟人打電話,他人陪著坐在後座,頭往另一邊撇看向窗外,與手機裏不知道是哪個朋友說著本不會在腦海裏留下痕跡的話。
人送到了,程硯靳卻不想,也不敢下車送進航站樓。
他只將窗戶降下了一半,催促早點去過安檢。
林瑯意卻沒依他的願,盯著他,盯了好一會兒,最後說:“程硯靳,我跟邊述分手的時候,是因為我不想談異地,異地會出很多問題,而我也不喜歡談電子寵。”
“我一有空就會來找你。”他說得斬釘截鐵,“這本不是什麽問題”
林瑯意笑了下:“但我們可以把它當是一個問題。”
說:“你知道,我也知道。”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程硯靳的臉刷的一下白了。
他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林瑯意沒說什麽,只留下一句“異地是一個好借口”,然後就進了航站樓。
這一次,程硯靳數著日子過,已經在G市足足待了一個月。
這一個月如隔三秋,程硯靳每天回到家,一開門就是凄冷的死寂,哪怕開了燈,房子裏也靜悄悄的。
他從小到大一直不了一個人孤獨彷徨地呆著,如果是以往,他早就喊上一大群朋友,人越多越好,只要能消磨掉這些讓人摧心剖肝的孤儔就好了。
可這一個月,他一次都沒有出去過。
下了班就一個人回到家,一個人早早上床休息,一個人練習做那些難吃的飯菜,他想鍛煉出自己下廚的水平,這樣的話以後可以讓嘗嘗自己的手藝。
他每天晚上都給林瑯意打視頻電話,有時候林瑯意會接,但更多的時候會因為忙著正事置之不理。
那些都不認為能稱之為斷聯的幾次,程硯靳飛來了好幾次,也只是在公司底下擡頭數辦公室的層數,看亮起的燈一直到幾點。
他不是沒想過上去找,可林瑯意在公司加班的時候邊總是還有其他團隊,他知道沒空來搭理他。
他一直以為兩人之間也許會有一場大吵,但沒想到只是彼此心照不宣的漸漸疏離。
就像在風幹一朵花一樣,它不是一下子變幹的標本,而是在風吹日曬中漸漸蒸幹了水分。
他再一次想起說的那句“異地是個好理由”,不管第幾次想起來都覺得難。
程硯靳知道在工作上雷厲風行,但第一次嘗到上的刀斷水的痛苦,完全無法接,離開去G市之前還是好好的,甚至在生日宴上也是好好的,忽然的冷暴力,是不是因為他哪裏沒有做好?
實在忍不住,他聽說林向朔好像要在周二回A市一趟,于是就在微信上問林瑯意回不回來,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程硯靳將手機扣在桌子上,靜靜地出神了許久,重新拿起手機,按亮,開始一個字一個字地輸。
【你知道嗎?楚關遷前天出事了,他跟原娉然去梯田賞秋景,被人捅了幾刀,因為那裏信號不太好,救援來得遲,下來時狀態已經不大行了,雖然消息還瞞著,但這次……】
【我聽說你哥哥周二要回來,很有可能也是因為這件事。】
林瑯意收到這個消息時還在公司裏。
看完消息并沒有第一時間回複,被工作塞的大腦裏勉強分出一縷神思,想起最近跟原楚聿僅有的一些通也是工作相關,他好像沒有說起過這件事。
只是有幾個晚上,他也給打過電話,林瑯意有時候忙得錯過,等稍後想再回撥又太晚了,只能發去一條微信詢問,卻神奇地發現他也并沒有什麽十萬火急的事。
Y:【這個點才結束工作嗎?辛苦了,打字麻煩,你可以直接發語音的。】
林瑯意確實在回家的路上,聽他這麽說,有時候會直接發去幾條語音問他有什麽事,但他提及的都不是什麽要公務,有一次甚至還將已經敲定的事項再說了一次。
發了一條語音,半是提醒複述,半是覺得好笑。
稍後他發來一條:【抱歉,只是綠燈後沒有黃燈過渡即刻變紅燈的戒斷反應有些難熬。】
一直到結束工作從公司下樓,坐進駕駛位,林瑯意系上安全帶將車發著,反向盤一打,才開出十米左右後又剎住。
錚亮的車燈往遠照著,林瑯意往包裏出手機,在與程硯靳的發過去一條:
【我不一定能趕上,這幾天盡量一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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