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瑯意一口咬掉如荔枝一般純白鮮甜的蝦，心想可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好人，周六都願意放下睡懶覺的機會，大清早爬山鍛煉系完同心結。

還閑來無事，將那棵姻緣樹半品買回來了，自己只需要傻瓜式組裝下，然後拍了兩張照給程硯靳，他這人藏不住緒，開不開心很容易就從語氣裏聽出來。

他說：“你放在茶幾上，把它放中間，等我回來把它供起來。”

林瑯意嚼嚼，想了想自己之所以這麽順著他，一是因為他最近甚得朕心，二是，電話裏的程硯靳嗓子又糙又啞，聽起來像是大病一場，他用那種砂礫的聲音皆施地求，被磨得沒法，想著病人的要求滿足就滿足了吧。

原楚聿瞧著依舊有些漫不經心，可他已經不再用餐了，看起來像是吃好了，他說：“你對他，其實一直都有耐心的。”

“嗯？”林瑯意擡起頭。

他忽然問：“你有想過什麽時候解除婚約嗎？”

“等時機吧。”林瑯意倒是一點不避諱這個話題，但也罕見地沒有說兩句甜言語哄哄人，而是像每一個被人問到離婚時便換了態度的風流人，不肯給承諾。

原楚聿安靜地垂著眼看著自己面前的碗筷，一言不發。

“哦對了，最開始的四千萬商業借款，我大概能在半個月裏打款還給應元，應山湖現在流水很不錯，并且！”臉頰紅撲撲的，說到這個好消息時眼睛亮得像是剔的水晶，“特小鎮的財政立項補助資金到位了，我原本留著錢備用，想說可以先自己墊一下進行特小鎮的開發，但是專項資金既然都到了，那那些欠款都可以還清了。”

還是很激原楚聿雪中送炭的，聲音清亮：“五個月左右的時間，但是我打算連本帶利、利息算一年還給你，謝了！”

原楚聿擰了下眉，不知為何有一種氣上湧的微妙的煩悶，那種安全缺失的空又一次襲來，就好像兩人之間本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纏繞打結的紅線被解開，他一點兒也不希收到這筆錢。

“不用這麽客氣，你——”

“要的，腸轆轆時的一塊面包跟大富大貴後每天山珍海味時再還的一塊面包，那能一樣嗎？”在談這種事的時候那說一不二的勁能窺視出平日裏雷厲風行的作風。

凝著他的眼睛，忽然放輕了語氣，鄭重道：“原楚聿，無論如何，我是真的，很謝你。”

明明是溫馨祥和的氣氛，真心實意的謝，大筆資金的提前回籠，可原楚聿臉上半點笑意都沒有，就連平日裏裝習慣了的那副客套疏離的禮貌面都摘掉了。

他甚至移開了目，薄薄的眼皮半闔著，纖長的睫將他如墨的漆黑瞳仁掩住，收攏的眼尾因此往上延出一道細長的褶，讓那雙眼睛看起來越發幽深。

他沒有繼續往下問，而是一個人靜靜地端坐了會兒，半晌，才擡起下漫無目的地往天花板上瞥去，結上下滾，深深淺淺地呼吸了幾個來回，像是極力在忍耐震的緒。

而後，他起去洗淨了手，回來後也沒說什麽，只取來一只幹淨的碗，幫一起剝蝦。

吃飽喝足，兩人一同將碗碟收拾掉放進洗碗機，林瑯意站在一旁跟著用洗手洗了洗手，忽然聽到他說：“你送我的生日禮，我今天戴上了。”

林瑯意下意識往他腰間看，一條尼羅鱷魚皮無拼接的He*m*s皮帶，配了個超級閃的全鑽皮帶扣。

！

沒想到他真會戴。

那天本來就懷著破罐破摔的叛逆心態，所以購時也沒有按照他的習慣選購一條低調謙遜的、更符合他沉靜氣質的皮帶，而是像是土老板帶著小出來揚威風似的砸錢買了最貴的全鑽帶扣。

極致的張揚閃亮，將稀有皮襯托得更加有攻擊，估計放在原楚聿的櫃裏都格格不。

當時怎麽說來著，說“要買就要買不一樣的”，“一打開櫃就能看到它，從而想起的大手筆”，“閃亮到幾乎像是婚鞋”……

三句話拿下了品味、眼和鑒賞力都在線的原總，他最後默許了這條壕無人的皮帶作為生日禮。

林瑯意最重要的那句話沒說：

“一看就是你不會戴出去的那種禮，很符合我們永不見的關系。”

林瑯意往後退了一步，歪著頭，上下打量了一番：

其實原楚聿的氣質沉穩斂，一深正裝唯有這條皮帶出挑地將他腰勾顯得越發迷人，反倒是有一種大裏面真空著套真睡的靡麗招人，有那張臉和材撐著，怎麽都是好看的。

的手沒有完全幹，指尖上還掛著一兩滴水，但他的腰被勾勒得實在好看，沒忍住出手指勾進他的皮帶往外拉了拉，想看他那層著皮的襯衫被松開的模樣。

他在原地站穩，巋然不，像是跟暗中拔河一樣對抗著用力。

收回手的瞬間，他猛地攥住的手腕前兩步，將推上了料理臺的臺面。

寬闊拔的肩膀籠罩出一小片影，他完全環抱住，將得微微後傾，眼前的視線完全被他遮擋住，而他著的手指，一寸寸輕輕重重地過去。

被他得又酸又麻，腦子裏混地記起他方才剝鰲蝦時，修長幹淨的手指幾乎與那剔的毫無二致，淨白的皮下的青筋像是白玉上細膩的紋理，骨節分明。

他附在耳邊輕聲說：“今天還是可以穿著正裝不解開皮帶……如果你喜歡的話。”

“我戴著它，就是來見你的。”

*

程硯靳在地下車庫的車裏一共待了四個多小時。

車沒發，窗戶閉，車廂每一都如泥沼般昏暗抑，他的半張臉沒在黑暗中，像是一尊雕塑般一不。

手機擱在支架上，屏幕暗著，他將所有的消息都關閉了，往日吵鬧的提示音在此刻像是一潭寂靜的死水，連空氣都仿佛是稀薄的。

他在原楚聿登堂室，陪林瑯意吃飯的時候就到A市了。

一路風馳電掣，在機場高速上油門踩到底的時候，他的腦子裏想了無數種摔碗掀桌的方式。每一下拳頭該如何砸到原楚聿的臉上，每一記肘擊該如何朝著薄弱部位攻擊，但凡原楚聿那張斯文敗類的臉上有一塊好皮，那都是他還不夠像一條瘋狗。

他一定要弄死他。

手機監控的亮度被他調到最亮，程硯靳的手搭在方向盤上，看到原楚聿有幾次將視線淡淡地迎上了攝像頭。

深邃，晦如深海的目，帶著一點勝券在握的輕佻，以及過監控屏幕投過來的惡劣的挑釁。

三番幾次。

上門的小三，主捕捉的鏡頭，故意給原配看的馬腳。

那些目分量極重地穿了屏幕與程硯靳對上，他的手臂都因為這種冒犯的挑釁而在輕微戰栗，抓住方向盤的手格格作響，就連耳鼓也傳來一陣急促的鼓鼓振，渾燃起了不可遏制的怒火。

賤種。

俵子。

他怎麽可能看不懂原楚聿的暗示和犯？

監控這種東西，瞞得過其他人，瞞不過從小被當作標本一樣觀察的應元接班人。

原楚聿察覺到了房子裏的攝像頭，不僅沒有想著遮掩藏，反而氣焰囂張地恃寵宮，故意當著監控的面表現出他對林瑯意的勢在必得。

程硯靳咬口腔側的腔，虹上浮起淡淡的。

他的視線只局限在駕駛位前面那點狹窄局蹐的空間，就好像瞳仁被了一條線，除了死死地盯著前方無窮無盡的道路，其他一概不知。

監控裏只到了原楚聿將抱上臺面後親了親耳朵，他用將完全擋住，盡管除了擁抱什麽都沒做，但卻好像在避諱讓暴在鏡頭下。

程硯靳只覺得荒謬至極。

好一朵反咬一口卻標榜自己無辜心的白蓮花，他這是什麽意思？擔心監控會散播林瑯意的私？還是覺得他是三人中的局外人，所以像是防備一個賊一樣隔離開他？

究竟誰是賊？

最後那段路，縱使他將油門踩出轟鳴的發機聲響，可視頻裏末了只剩下原楚聿把人舉高高，隔著長發輕拍著的背抱進了臥室的場景，再之後，客廳、廚房、玄關，安靜如斯。

長時間一塵不變的監控場景讓人産生鬼打牆般恢詭譎怪的不適，鏡頭裏什麽都沒有，可程硯靳的腦子裏紛紛雜雜的念頭快要天靈蓋。

方向盤打得又兇又急，停車進車位時一把方向，在地上出尖銳的剎車聲，車輛甩了個尾踩著線停好，尾氣管上還在“轟轟”地震著排氣。

程硯靳抓了抓上領子，試圖緩解自己快要窒息的暈眩。

他不上氣來。

車輛沒有熄火，高速運轉後的發機還在牽著車共振，他不知道是第幾次咽下幹的嚨，閉了閉眼。

在路上氣翻滾，恨不得生啖其飲其，但到了樓下，明明他現在就能坐上電梯踹開門，將臭不要臉的小三從床上拉起來掐住脖子按在地上打。

但此刻，臨門一腳了，他的卻像是被錮在了座位上，彈不得。

他的持續在抖，呼吸淩，在沸騰的暴怒中剝離出了一恐懼。

現在沖上去的話，他跟林瑯意以後要怎麽繼續？

他的手指輕微痙攣了一下，整個人忽地輕輕打了個擺子。

那一恐懼像是一明晃晃的鋼，把他那顆躁郁發瘋的心從中間手起刀落剖開，滲出來的像是一盆冷水一樣澆滅了他想要不管不顧發瘋的念頭。

他如果沖上去大鬧天宮，那這樣直白的、毫無挽回餘地的三人對峙，真的會有人是贏家嗎？

最重要的是，林瑯意，會做出什麽選擇？

程硯靳的嚨裏滾出一聲嘶啞含混的氣聲，像是傷的野生發出的悲鳴，擱在方向盤上的雙手最終還是像被了筋骨一樣無力地下來。

他將手機app的遠程監控指令關閉了，卸載件，最後手關閉了點火鑰匙。

車輛待機的震戛然而止，世界終于陷了無盡的闃寂。

而他將頭顱往後靠，整個人像是深深陷了座位裏，如一只了無生氣的木頭人一樣在樓下的車裏獨坐了四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