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硯靳將手機在手中翻來覆去地轉，林瑯意航班到達的時間一分一秒地接近，他一直坐在這株景觀植下，聽著機場裏叮叮咚咚的播報聲，連飯也沒吃。

下午14:23，航班降落行，林瑯意發來一個“著陸”的表包，他屏氣凝神的神一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那麽自然地彎起角，迅速回了一句【好，準時】。

他沒有說會有人來接機的事，袁應賀也在群裏，自然有他會解釋。

程硯靳默默在心裏盤算著從機場到家需要的時間，開得快一點的話四十分鐘，慢一點的話一個小時，這個時候不會堵車，應該不會……

紛紛雜雜的念頭在腦海中浮現又消散，如漲退，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手上的手機因為一直開著實時監控的畫面且連接著充電線都開始發燙。

視頻中終于出現了人像。

林瑯意空著雙手輸碼，打開門後率先進了家門。

門戶大開，換上拖鞋，直手臂彎彎腰拉了拉筋，全然不管後。

程硯靳的手指按在屏幕邊緣上，按得有些用力，指腹邊緣的屏幕映出七彩的花，他看到視頻中終于出現了另一個男人。

他將行李箱推進屋子裏，將旅行包放在林瑯意平時放通勤包的地方，而後打開鞋櫃非常自然地換了拖鞋進到客廳。

他看起來對于家中的一切都非常悉，燒水燙杯後倒進林瑯意的杯子裏涼開，從冰箱裏取出葡萄洗幹淨後裝盤放在餐桌上，林瑯意在椅子上坐個沒正形只顧吃水果，他則打開了的行李箱，將需要洗的服拿去放進了洗機。

就好像，這是他的家，這是他再普通不過的平常日子。

程硯靳的手指一直跟著視頻裏的那個男人的臉移，那個男人走到哪裏，手指就按到哪裏，好像擋住了臉，他就能認不出來那人是誰。

進屋半個多小時，男人做完這些事就預備離開了，他果然很忙，僅有的半小時都是海綿水般見針地出來的。

走之前，他來到餐桌前，低著頭好像在跟林瑯意說什麽。擡起臉，邊沾了一小片葡萄的皮，他便輕輕撚去了，邊含著笑，溫似水。

機場又開始播報了，禮貌的播音腔一聲聲灌耳朵，大概是太吵太煩太刺耳了，所以生理短暫的耳鳴使得程硯靳聽不到其他任何聲音。

他用力閉了閉眼，那些雜音重新像是電鑽一樣鑽進他的腦子，空氣中的氧氣好似漸漸稀薄，讓他頭暈目眩。

他捂住嚨大了口氣，猛地站起，服勾住了充電線，扯間手機一下子飛了出去砸在地上，屏幕立刻摔得碎，蜘蛛網一樣盤踞了大半個屏幕。

他站得搖搖晃晃，眼前發黑，上的溫度在急遽退去，就好像重新回到了零下三十多度的雪山上。

他的航班是傍晚17:05，他卻掉頭出了機場，打車回到吉克普林。

今天是個燦爛的好天氣，雪場上的游客比昨天多。

程硯靳重新換好了一裝備，故地重游乘坐纜車到山頂，逆著人群上到起點，一言不發地沖下來。

他沒有控制速度，連弧線也不走了，直上直下，就像是用一把匕首幹淨利落地在雪地上剖開了一道道傷口。

下去了，再坐上來，再沖下去，再上來，再來……

腳踝發酸，力耗盡，即使他用了完全正確的、標準的姿勢。

原來用正確的姿勢也會斷骨頭，也會流，也會痛得發不出一點聲音。

最後一次的時候，他忽然發現自己在流淚。

像林瑯意一樣，完全不控制地流淚。

原來風這麽大，流眼淚的時候疾風吹過去像是刀子剮進皮裏一樣，痛得骨頭都要碎了。

再要上去，纜車過了末班車的時間，售票員都認識了他，委婉地表示今天已經停止營業了，并且勸說他訓練要適量。

程硯靳回到了普通雪道，他記得林瑯意說N3雪道是初學時最恐懼的一個賽道。

他從N3往下沖坡，抓板轉，假裝還在邊，習慣地去脖子上掛著的相機往回拍照。

脖子上空空如也，沒有相機，他忽然大夢初醒一般想起相機隨著回到了千裏之外，也不在一轉就能見到的距離。

腳下控板失誤，他在這種對他而言堪稱是稚園級別的賽道上狠狠地摔進了雪裏。

耳鳴的癥狀再一次襲來，他明明睜著眼睛，卻在一段時間好像什麽都看不到了，意志力的潰敗理地沖破了大腦，讓他完全喪失了意識，就像是拖著病軀在健房進行了過量的運，呼吸扼住，靈魂離出來俯視著殘缺不堪的軀殼。

他迎著天空最後殘餘的日，眼睛鈍鈍地開始流淚。

張呼吸，雪花落進他的口鼻，渾都要凍僵了。

他的眼淚怎麽也止不住，覺得自己全似乎都散架了，每一寸骨頭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他再也沒有力氣爬起來雪了。

程硯靳就這樣像是個瘋子一樣躺在雪地裏，出手機，打開相冊，開始調出照片P圖。

他已經很會給林瑯意P圖了，會調參數，會把誤鏡頭的路人抹掉，會將對的連拍拼長圖……

他的手指凍得僵冰冷，裂紋的屏幕接不靈，他反複塗抹著小鯉魚帽子背後的一個行人，拼命想將他P掉，手指在屏幕上出了“噠噠噠”的響聲，手機卻毫無反應。

岌岌可危的電量在這樣徒勞無功的嘗試中最後終究是黑了屏幕。

他無力地將手臂垂下來在眼睛上，眼淚無聲地流得更洶湧，抑的哭腔偶有輕微洩，每一個音節都仿佛是破碎的泡沫。

旁邊有貪玩的小朋友想舌頭一欄桿，被父母嚴厲制止後“哇”地一聲哭出聲，驚天地，仿佛全世界的悲傷都落在了他一個人頭上。

“你哭得好厲害。”

“不要哭，在這麽冷的地方，一哭就結冰了。”

“不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