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駛離市區時,林清歡才發現司夜宴選的療養院藏在一片山坳里。
片的香樟樹枝繁葉茂,將白的建筑裹在濃綠里,遠遠去像塊被苔蘚覆蓋的玉。“
孟海安排的地方。”
司夜宴轉方向盤,目掠過后視鏡里林清歡沉靜的側臉,“目前,他全衰竭,是這里的醫生勉強吊著他的命。”
林清歡指尖在膝蓋上輕輕蜷起。
許久沒見過陸承洲了。
還記得當初離婚的時候,他穿著定制西裝,頭發梳得一不茍,說“林清歡,你會后悔的”。
那時的他意氣風發,是陸氏集團最年輕的繼承人,怎麼也想不到后來會淪為冰泉島實驗桌上的“標本”。
療養院的走廊鋪著厚厚的地毯,腳步聲被吸得悄無聲息。
護工推開最里間的門時,林清歡聞到了淡淡的消毒水混著松節油的味道,那是油畫料的氣味。
陸承洲坐在窗邊的椅上,背對著門口。
落在他削瘦的肩膀上,勾勒出嶙峋的廓。
他穿著寬松的米白病號服,手里正索著一支畫筆,在面前的畫板上胡涂抹,畫布上只有些雜無章的塊。“
陸先生,林醫生來了。”
護工的聲音放得極輕。
陸承洲沒有任何反應,手指仍在畫布上機械地。
他的耳朵里塞著定制的耳塞,那是為了隔絕外界雜的聲音刺激。
冰泉島的神經毒素摧毀了他的聽覺中樞,任何聲響都會轉化尖銳的疼痛。
林清歡放輕腳步走過去,蹲在他面前。
這是在冰泉島事件之后,第一次看清他的臉。
曾經英的眉眼此刻閉著,眼窩深陷,睫稀疏得幾乎看不見。
鼻梁上架著副黑的遮鏡,遮住了據說已經渾濁如霧的眼球。“
陸承洲。”
輕聲喚他,聲音平穩得像在對普通患者問診。
椅上的人微不可察地一僵,握著畫筆的手指驟然收,指節泛白。
他聽不見,但似乎能到悉的氣息,結滾了一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司夜宴站在門口,目落在林清歡微微蹙起的眉頭上。
的指尖懸在陸承洲的手腕上方,猶豫了半秒才輕輕落下。
指尖的溫度到他冰涼的皮時,司夜宴放在側的手不自覺地攥了拳,又很快松開,指腹在上蹭了蹭。
“我需要給他做神經反檢查。”
林清歡抬頭對護工說,“麻煩準備一下電圖儀和紅外熱像儀。”
護工應聲出去后,房間里只剩下他們三個人。
陸承洲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另一只手在膝蓋上反復挲,像是在表達某種不安。
林清歡解開他病號服的袖口,出瘦得只剩骨頭的胳膊,那里布滿了深淺不一的針孔疤痕。“
這些是……”“他看不見聽不見,疼了了只能靠自殘引起注意。”
司夜宴的聲音從后傳來,平靜無波,“護工說去年最嚴重的時候,他把自己的手臂劃得全是。”
林清歡的作頓了頓,拿出隨攜帶的銀針盒。
起一銀針,在陸承洲虎口的合谷輕輕刺,針尖沒半分時,他的手指猛地蜷了一下。“
有反應就好。”
松了口氣,眼底掠過一不易察覺的欣。
司夜宴看著專注的側臉,過窗欞落在纖長的睫上,投下一小片影。
他忽然想起三天前在書房,對著冰泉島的研究記錄看了整夜,晨爬上那些麻麻的批注時,眼里的像極了此刻。
那是醫生面對疑難雜癥時,獨有的執著與熱忱。
電圖儀的導線在陸承洲的太和后頸時,他明顯躁起來,向后仰著,試圖掙。
林清歡按住他的肩膀,掌心的溫度過布料傳過去:“別怕,很快就好。”
的聲音很輕,陸承洲自然聽不見,但那只按在肩膀上的手穩定而溫暖,竟讓他漸漸安靜下來。
司夜宴站在旁邊,看著微微前傾的幾乎要上陸承洲的側臉,結不聲地滾了一下,轉去倒了杯溫水,放在離林清歡最近的床頭柜上。“
神經傳導速度比預想中好。”
林清歡看著儀上跳的波形。“
冰泉島的毒素雖然破壞了中樞,但外周神經還有修復空間。”
從包里拿出個小巧的金屬盒子,打開后里面是幾支明的藥劑。“
這是據冰泉島植提取改良的神經修復劑,我需要注到他的聽神經和視神經附近。”
注過程比想象中順利。
當藥劑推聽神經附近的位時,陸承洲的耳朵突然了一下,像是被什麼東西蟄了似的。
林清歡立刻示意司夜宴關掉房間里的空調。
想試試,外界的聲音刺激會不會有反應。
空調停止運轉的瞬間,房間里陷短暫的寂靜。
幾秒后,陸承洲的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了一下,節奏和剛才空調關機的聲響頻率驚人地相似。“
他聽見了!”林清歡的眼睛亮了起來,語氣里帶著抑制不住的驚喜。
司夜宴的角跟著彎了彎,只是目落在陸承洲那只還在無意識敲擊的手上時,指尖又在水杯壁上輕輕劃了一下,杯沿留下道淺淺的水痕。
接下來的視覺刺激實驗更讓人振。
林清歡用特制的紅筆在陸承洲眼前晃時,他閉的眼皮底下,眼球竟跟著紅的軌跡轉了半圈。
雖然遮鏡擋住了視線,但這細微的作足以證明,視神經的功能正在恢復。“
該試試發聲了。”
林清歡拿出舌板,示意陸承洲張開。
他似乎明白了什麼,配合地張開,嚨里發出“嗬嗬”的氣流聲,像是被堵住的風箱。“
放松,試著發‘啊’的音。”
林清歡的指尖輕輕按在他的結上,著聲帶的震,“對,就是這樣,再用力一點……”的指尖帶著微涼的藥香,陸承洲的結劇烈滾著,突然發出個極輕的音節,像破了的氣球出的氣。
但那確實是“啊”的音。
林清歡猛地抬頭,正好撞進司夜宴看過來的目里。
他的眼神很深,看不出緒,只是遞過來一張紙巾:“手汗。”
林清歡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心全是汗,接過紙巾時指尖不小心到了他的,司夜宴像被燙到似的回手,轉說去看看護工怎麼還沒送檢查報告來。
他走后,陸承洲突然抓住了林清歡的手腕。
他的手勁很大,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嚨里發出“嗚嗚”的聲音,像是在急切地說什麼。
林清歡安地拍了拍他:“不用謝,你只是我的病人,無關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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