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這話，倒像是說給聽的？

第66章 晉江正版獨發 哭什麼，早就疼過了……

傅臻說完很快一笑, 語調溫和了些：「朕舊病纏，時常控制不住心緒，言語間若有衝撞, 還請太后恕罪。」

這一抹笑竟如刀刮骨般的折磨，太后面上慘無人, 耳邊棒起落聲不絕, 一皆砸落在人心上。

良久，太后長長出了口氣, 「是哀家的過失，這半年來, 哀家無時無刻不在大晉各地廣尋名醫，只可惜收效甚微，太醫院原不乏骨幹, 郁從寬更是得先帝親口讚譽之人，不想竟也如此無能，皇帝怪罪哀家也在理之中。」

這話一出, 太后後幾名宮人紛紛掩面落淚, 可憐天下父母心。

傅臻卻不買的帳，眉眼笑意斂散, 自顧自嘆了聲：「朕命不久矣，母后在天之靈二十三年, 父皇也恨了朕一輩子, 來日朕龍馭賓天, 很快就會上去與他們相見了。太后與母后姐妹一場, 又與父皇如膠似漆，自是最了解他們的人，太后覺得, 母后會原諒朕麼？」

太后袖籠之下的雙手攥得發白，指甲幾乎嵌進里，強自鎮定地一笑：「皇帝福澤深厚，有龍氣護，往後的日子還長著，說這話未免太過灰心。」

故意避而不答，傅臻也只無奈地笑了笑：「朕是不是福澤深厚，還得看母后在天之靈保不保佑。」

太后十分忌諱旁人提及惠莊皇后，從前是德言容功的較量，而永遠活在這個姐姐的影之下，後來惠莊皇后一死，做了皇后，卻是個繼後，繼後與元後一字之差，終究不同。等到那個人死去這麼多年，這個名字才在耳邊慢慢消失。

誰能想到，今日竟從最不可能提及的人口中一遍遍地聽到，太后只覺得如芒刺背，如鯁在。

面前這人角雖掛著笑意，卻不知這笑中藏了多鋒芒，一字一句都將人心肝拖出來鞭笞。

這時候，門外監刑的宮監快步上來回稟，說郁太醫子熬不住，才打了三十二杖，人已經沒氣了。

太后面慘白，幾乎是往後一仰，幸而余嫆扶住了，才堪堪穩住腳跟。

傅臻聽完一笑，轉而向太后：「飽食終日、無所用心之人，朕留他命到現在已是仁慈，太后也不必介懷，郁從寬難堪大任，打死就打死吧。」

太后卻笑不出來，暗暗咬牙著他，一張雍容慈和的臉上出猙獰。

傅臻嘆口氣又道：「難為母后替朕廣尋名醫，民間若有醫高明之人，還得勞煩母后繼續替朕張羅。」

宮門外有腥氣傳來，太后被人攙扶著立在風中，想起今日氣勢洶洶地上門，竟被這病秧子當眾折辱，自己人還折去大半，最後灰溜溜地離開，活像個混鬧的小丑。

回到慈寧宮，太后拂手便將案臺上一隻青釉浮雕蓮花尊砸得碎，如此還覺怒意不夠消解，又將素日最喜的青瓷羊尊、案上筆山、花瓶花洗一應掃落於地。

底下人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素日太后十分親和，連下人都鮮苛責，今日怎的如此大肝火？

眾人不明緣由，瑟瑟跪倒一片，不敢言語。

余嫆見狀，冷聲吩咐道：「你們都退下，今日之事誰若是說出去半個字，仔細你們的皮。」

底下人惶恐至極，連連叩首，隨即紛紛魚貫而出。

太后驚怒之下，連髮髻都狼狽歪在一側，坐在榻上氣得渾發抖，「你說，他今日怎會如此反常？當著闔宮上下的面連母后都不了，哀家可養了他二十三年！在哀家面前斥責太醫院無能，打死郁從寬，這是拐彎抹角地怪罪哀家這個太后當得不稱職啊，哪裡是太醫無能，都是哀家不盡心！」

余嫆替太后整理髮髻，一面溫聲安著道：「陛下是個什麼脾氣，您還不知道麼？那頭疾發作起來六親不認，遭殃的人還麼。」

太后了眉心，腦海中又跳方才那個可怕的念頭：「他今日突然提及惠莊皇后，莫不是知道了什麼？」

余嫆搖搖頭道：「怎麼會。大晉幾百年來不曾出過那腌臢東西，且老夫人當初做得乾淨，那婆子也死了二十多年，真相都爛在地里了！真那麼容易被發現，當年惠莊皇后不會至死也查不出癥結，且事過去二十多年，陛下的頭疾不也久治難愈麼，奴婢瞧見他那個樣子，眼睛實在紅得嚇人，恐怕也就這幾日了。」

太后輕嘆了聲，眸中閃過一凌厲之，「這麼多年，他沒有提及過自己的母親，怎的今日卻來回說道？哀家不願往最壞的方向去想，可也委實蹊蹺。」

余嫆勸道：「太后息怒，莫要氣傷了自己的子。人之將死總有許多放不下的事，陛下年失侍，從未見過自己的生母，卻一生背負克母的罵名，為此儘先帝冷眼，臨了耿耿於懷也是人之常，否則世上怎會有那麼多的死不瞑目呢。」

太后緩緩長出一口氣，著佛龕中那尊觀音像，「你說，先帝與惠莊皇后是不是在天上看著哀家？」

余嫆替太后斟了杯茶，「陛下先帝厭惡豈是僅僅克母這一樁，陛下手上沾染了多人命，殘暴的名聲早已驚了諸天神魔，到時候歸天還是下地獄，得看這一生功德，恐怕連先帝和惠莊皇后的面兒都見不上。您放寬心，昭王賢名在外，必是勵圖治的好君主，太后仁慈寬和，民間人人稱頌，您的好日子還長著呢，百年之後，誰還記得那一樁零狗碎？再者您就是個旁觀人，老天爺真要怪罪，也得是懲罰那個惡婆子，和太后您無關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