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放不下的，一直是姜家的蒙冤。

要麼就是已經放下，因為阮忠良那樣的人傷懷完全不值得，要麼就是已經有了懷疑，苦于鞭長莫及，最終全部藏在心里。

對于當時的宣若寧來說，跟兒和其他孩子們一起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姜云冉呼了口氣，看向廖淑妍：“你見過我父親嗎？”

廖淑妍神有些恍惚，陷了回憶之中。

那一年早春，阮忠良高中二甲傳臚，意氣風發。

皇榜之下，南安伯府的管家和廖淑妍的三弟上演了一出榜下捉婿。

滿城皆沸。

盛世在，繁花似錦，百姓們走在春風和煦的道上，里議論的都是新科狀元，還有英俊非凡的傳臚。

廖淑妍知曉阮忠良課業卓絕，絕非凡人，卻也從未想過，阮忠良竟會這般厲害，考中二甲第一。

那時候只有十八，待字閨中，一派單純，心中滿是即將婚的喜悅。

春好似溪水，溫綿延。

心里滿滿都是阮忠良，都是自己即將攜手一生的良人。

大楚子都可為，自然沒有那麼嚴肅的男大防，尤其是已過三書六禮的未婚夫妻，更可以隨意走。

這也是為了兩人婚后和睦，兩家幸福。

那一日也是趕巧，廖淑妍出門采買，正巧買到了阮忠良喜歡吃的狀元糕，就滿心歡喜登門，想要同阮忠良說說話。

在春闈之前，阮忠良一心讀書，兩人相時間不多，如今正巧得了空閑。

的登門被阮家上下熱烈歡迎。

門房和老管家都沒有阻攔，很客氣就把請了進去。

當年阮家還在萱草巷，只是二進的老舊宅子，阮忠良的父母早亡，他十五歲就繼承阮氏，為新一代的族長。

住在老宅子中的，除了阮忠良，只有他二叔一家。

廖淑妍慢慢說著：“當年他二叔患病，臥床不起，一雙弟妹都在讀書，家中事務幾乎都是二嬸和老管家持，二嬸是個溫賢惠的婦人，待我極好，知曉我到來之后，還親自來陪我敘話。”

二嬸娘是長輩，但廖淑妍是高門下嫁，阮家很會做人，一直待廖淑妍客氣有禮。

這也是廖淑妍當年堅定選擇阮忠良的原因。

“說了幾句話，就有下人過來尋，因也算是自家人，所以二嬸就抱歉離開，我一人坐在書房里等待。”

“等了一會兒，我就不耐煩了，我知曉阮忠良很喜歡在后院的清靜居讀書，便獨自一人悄悄過去。”

廖淑妍的神慢慢變得凝重。

臉上的笑容沉寂下來，只剩下冰冷。

“那時候的清靜居很狹小，也很破敗，不過是一間窄小的屋舍，我剛一靠近，就聽到里面有人說話。”

“兩個年輕男人在談，聲音居然……一模一樣。”

廖淑妍抬起頭，看向姜云冉。

時隔多年，廖淑妍還記得當年的事，一定是發生了什麼，讓二十年都不敢忘記。

廖淑妍躲在花叢中，滿都是丁香花的芬芳。

清靜居中，一道聲音突兀響起。

“從五歲那年，我就離開了阮家，”他道，“多年來，我從未歸來過，也不想沾染阮家一分一毫，如今我只想同你借百兩銀子救急，待我湊齊，一定全數奉還。”

“阿兄因何要借這麼多銀兩？”

方才廖淑妍還覺得第一個開口之人聲音悉，現在聽到第二個聲音，便能肯定，此人就是阮忠良。

那麼上阮家借銀子的人究竟是誰？

阮忠良的阿兄？

可阮忠良不是阮家大房的獨子，他哪里來的阿兄？

廖淑妍當年的確太過年輕，并未聽出阮忠良聲音里的不耐和恐懼。

阮家阿兄說：“我已經婚了，你應該知曉，我的婚事還是二叔親自辦，我借銀錢，是因為子生病。”

“知曉的，未能親自恭喜阿兄，我心中甚是愧疚。”

聽到他這樣說，阮家阿兄卻并未緩和語氣，他道：“過往之事一概不提，我也已經更名改姓，不再姓阮，不會讓你失去阮家家主的份，若非迫不得已，我不會京。”

“只求百兩銀子救命，待我湊齊，會通過錢莊寄回阮家，決不歸京。”

這位阮家阿兄，已經第三次提及與阮家毫無關系。

即便是當年的廖淑妍，心中也產生了疑。

“好，阿兄不必如此，你我脈相連，此生都是親人，”阮忠良溫言道，“阿兄略等，我去取銀子來。”

話音落下，清靜居倏然安靜下來。

廖淑妍滿心好奇，不知里面發生了什麼，下意識站起來，順著窗戶往里面探看。

此時此刻，姜云冉看到廖淑妍滿臉的恐懼。

“我看到阮忠良用手中的銀袋，狠狠砸向另一人的頭，鮮四濺……”

那是廖淑妍第一次看到當場殺人。

幾乎嚇呆了。

不知道躲閃，也失去了所有的反應能力，只愣愣看著窗恐怖的一切。

阮忠良的臉上濺滿了鮮，他手中的銀袋也被鮮澆灌，被他打到的人已經癱在地，一不能。

但阮忠良還是一下下砸著，直到被害者那張與他一模一樣的面容模糊，才終于停了下來。

“怎麼辦呢？”

廖淑妍聽到阮忠良喃喃自語：“怎麼辦呢，萬一你再回來呢？”

“我好不容易擁有這一切，不能還給你，不能。”

阮忠良手指一松，只聽啪嗒一聲，那一袋子沉甸甸的銀子掉落在地。

這一百兩，了卻的是一條鮮活的生命。

他也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整個人跌坐在地，眼淚從滿是鮮的臉上落。

“再見，阿兄。”

“你行行好，別怨我，要怨就怨阿爹阿娘，是他們把你送走的。”

“啊！”

廖淑妍此刻終于回過神來，下意識尖出聲。

倏然，方才還流淚痛苦的阮忠良愣愣看向窗外，他滿臉是，目冰冷，猶如地獄來的惡鬼，似乎隨時都要吃人。

廖淑妍嚇壞了。

的聲音卡在嚨里，豆大的眼淚滴落而下。

阮忠良眼眸中的冰冷似乎慢慢化去，他溫地看向廖淑妍，對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阿妍，”廖淑妍聽到他喚自己的小名，“阿妍，別怕，我會同你解釋的。”

“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的未來。”

廖淑妍倏然冷笑一聲。

抬起眼眸，看向姜云冉，滿臉都是嘲諷。

“只怪那時我年輕，就這樣被他糊弄過去，連自己至親都殺害的人，又豈會對我有良心呢？”

說到這里，廖淑妍似乎已經很累了，靠在欄桿上，長長呼了口氣。

“有水嗎？”

問。

姜云冉讓夏嵐取水給，廖淑妍慢慢喝了，夏嵐就警惕收回了竹筒。

廖淑妍自嘲笑笑：“反正我都要自縊了，今日死還是明日死，有何區別？”

夏嵐退到姜云冉后，冷冷道：“你不能連累娘娘。”

“啊？”

廖淑妍難得愣了一下。

的目慢慢落下，徘徊在姜云冉的面容上。

“姜云冉，你真的很厲害。”

短短幾月，就從皇帝手中討要了這麼多權柄，牢牢握在手中。

廖淑妍此刻甚至是放松的。

“輸給你，我不虧。”

姜云冉問：“你當時眼睜睜看著阮忠良親手殺兄，你居然都敢嫁給？”

憑這一點，姜云冉就覺得廖淑妍同阮忠良是一丘之貉。

廖淑妍嘆了口氣。

“你沒跟阮忠良接過，他耐心哄人的時候，會讓人覺得全天下都能被他拱手奉上，尤其他同我說，那人是他遠房堂兄，因為賭博欠了大筆銀錢，隔三差五就上家中討要，他若不手，說不定會連累家中。”

大楚嚴關撲。

除了三節兩壽和重大節慶，其余時間皆不允許百姓參與。

若家中有人屢教不改，的確會牽連家族。

這個解釋，是阮忠良用了心的。

“可你已經聽見了他們兩人之間的對話，因何還會被他蒙蔽？”

廖淑妍看向，勾淺笑，卻慢慢流出淚來。

“因為我已經沒有退路了，”廖淑妍說，“榜下捉婿是佳話，也是桎梏，若我不嫁給阮忠良，或許以后就只能留在南安伯府被人拿。”

“我不后悔嫁給阮忠良，從來不后悔，”廖淑妍用骯臟的袖了一下臉頰，“那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不能后悔，也不能回頭。”

“事就是如此，我已經原本告知，你履行承諾。”

姜云冉看著廖淑妍，忽然問：“尸呢？”

“我父親的尸，被人藏在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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