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2 章
姜月剛來到逐城的時候很難纏, 別的孩子難纏就難纏在病太多,這兒不行那兒又不行。而姜月不一樣,難纏在什麽都行。
聶照問這個頭繩好不好, 說好,聶照問這個碗好不好, 說好, 就算他捧出一坨屎, 都會熱烈鼓掌, 并說這坨屎很好。
聶照最討厭這種人,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怎麽還能把不行說行?有要求就要提,什麽都可以的那是傻鳥和傻瓜生的傻王八。
他真是夠這種日子了,聶照本來脾氣就大,對著看不順眼的人不是打就是罵, 偏偏姜月你要是敢一手指頭, 就能骨折給你看。
那把小骨頭跟石灰打的似的, 也不知道姜家什麽惡心人的癖好, 非要把人養個泥胎娃娃才算完。
打不得也罵不得, 聶照還跟一說話就生氣,只能摔鍋摔碗,把家裏摔的乒乓響, 發洩怒氣。
但效果不佳,他引以為傲的俊俏臉蛋上,不多幾日就冒出顆紅腫大痘, 就在下上,嚴重有礙瞻觀。
他時不時揣著鏡子就要看一看, 不看還想看,看了更生氣,氣得牙疼,還是熬不住,找大夫給他開了瀉火金銀花茶,整日整日往裏灌,多才有點效果。
大夫還稀奇的,以前聶照找他,都是開安神助睡眠的,最好那種一口下去能睡個三天三夜不帶醒來的。
大夫想了想,還跟他說:“客您要的是不是蒙汗藥?咱家藥房是正經生意,不賣這種東西的。”
“咱家是正經生意,不賣這種東西的~”聶照掐著嗓子,怪聲怪氣學了一遍,不屑地扭頭離開。
思緒拉回來,聶照躺在樹上,覺得這茶到底是有些作用的,他現在心肺涼涼的,看著樹下低頭耷拉角的黃丫頭也沒那麽生氣了。
就十一二歲,跟生什麽氣?犯不著,回頭再把自己氣死了得不償失。
姜月剛來的時候頭發糟糟的,像頂著一頭雜草,應該是被剪過,後長出來的,折斷兩把梳子,才徹底給梳通,才到肩膀。
不過還是糙糙,黃得要人以為是金秋稻草,恨不得一把火點了幹淨。
聶照不主給買梳子發帶和簪子,自己就不提,一頭幹頭發垂在肩頭,低著頭,拿著個大掃帚一天掃八遍地,黃土院子都差點讓開了。
就是風一吹,那頭幾乎和黃土一個兒的頭發就,用爪子一樣的手指一拉,還打結了。
此刻就得放下手中大掃帚給頭發通結。
聶照坐在樹上,一天要看給自己的頭發梳通八百次,到晚上還是糙糙的,跟外頭來乞討的小乞丐似的。
“要不要梳子發帶?”聶照問。
姜月捧著飯碗,怯怯搖頭。
第二天他就把人打發到風口上站了半天,那個打結的厲害,任憑怎麽梳都梳不開,急得快哭了,幹的臉上就剩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無措著聶照,想找剪子把自己頭發剪了。
聶照再次問:“要不要梳子發帶和桂花油?”
姜月下意識剛要搖頭,他又道:“你可想清楚,頭發剪了就不一定什麽時候能長回來了,你要是有這些東西,肯定能把頭發梳順,就不用剪掉頭發了。”
姜月想了想,心的還是占了上風,說:“要。”
“要什麽?”聶照刻意讓自己說。
姜月還結著,就慢慢說:“梳子,發帶,桂花油……”
聶照憋屈許多天的心終于舒坦不,彎腰臉頰,從櫃子裏拿出早就買好的東西遞給。
他抱肩斜倚著門框:“我平生最討厭有話不直說的人,你以後想要什麽,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都要告訴我,別惹我生氣。”
從聶照願意留下自己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聶照是個好人,姜月激地接過聶照為準備的東西,道了聲謝謝:“我怕,怕麻煩你,讓,讓你生氣……”
聶照把本就蓬蓬的枯草頭發得更了:“你支支吾吾什麽都不說,我才會生氣,”他指指自己下上還沒消的痘痘,“諾,拜你所賜,這就是你給我氣出來的。”
姜月愧疚地挲著瓶子,不敢看他一眼,已經很小心翼翼了,沒想到自己的小心翼翼竟然會讓他更生氣,不想惹這樣一個好人生氣,連忙保證:“下,下次不會了……”
的房間裏沒有鏡子,姜月只好打了盆水,對著水盆裏的影子整理頭發。
不過的頭發打結太嚴重了,水盆又照不清楚,所以梳得相當艱難。
地上都是頭發的殘肢,才通開了一小塊兒頭發。
聶照發現他只要一把目對準姜月,就保準會被氣到,笨拙給自己梳頭發的模樣簡直像極了只大鵝。
他丟下一塊石子在盆裏,激起浪花,打散了盆中姜月的影子。
姜月本來專心致志在梳頭,一踉蹌從小板凳上掉下去,抿著看聶照,卻不敢有毫怨言。
但想起上次對聶照的承諾,不敢有瞞,說:“討厭你……”
聶照含笑的表一下子僵住。
“討厭你做,做這種,事,事……我害,害怕……”姜月如實說。
還真老實,聶照訥訥了鼻梁,跳下樹,接過手裏的梳子:“我來吧,笨蛋。”
姜月開始還想要掙紮,但被他按著腦瓜掰過去,掙紮兩下發現實在掙紮不開,只好張地揪著子,任憑他置。
只要不搞些氣人的舉,還是乖的,怪討人喜歡的。
桂花油在逐城這個窮地方算是比較稀罕的東西,很有人家會用,方才姜月自己用都是一滴一滴往掌心倒,熱了抹在頭發上,聶照卻不在意這個,一瓶桂花油,直接不要錢似的嘩啦啦往姜月頭發上倒。
姜月開始沒察覺,聽到“咕嘟咕嘟”油狀從小瓶裏倒出的聲音才回神,連忙用手捧著接:“這這這……這也太,太浪費了……”
聶照直接用空了一瓶,桂花油的馥郁香氣飄滿整個院子,用梳子一梳,梳子都亮晶晶的。
“又不是什麽值錢東西,看你那摳搜樣兒。”有油的潤,果然好了許多,不多一會兒,他就把姜月頭發梳通差不多了,把多餘的桂花油掉,再用帶綁好的頭發。
“以後不會那麽對你了。”姜月起之前,聽到他憋了好一會兒,憋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話。
“什麽?”沒聽清。
聶照揪著的耳朵,臉頰飛紅,大聲沖耳朵裏喊:“我以後不會再嚇唬你了。”誰想到膽子會那麽小,丟塊兒石子兒就嚇得不輕。
這次姜月聽清楚了,捂住耳朵,拼命點頭:“知、知道了,我,我喜歡你……”
聶照心髒猛地一跳,連忙捂住的,兇威脅:“你不要說一些不該說的話。”
姜月不理解。
聶照瞪著,往日含的眸中滿是慌和震驚:“我告訴你,你就算說遍喜歡我,我也不會喜歡你的,不要癡心妄想了,”他生怕姜月又口出狂言,松開手之前威脅,“你不許再說喜歡我了聽到沒?”
姜月連連點頭,得到的才承諾,聶照才放下手。
結結補完剩下的話:“你,你,給我梳頭……”
“什麽?”
“喜歡,你,給我,梳,梳頭發……”姜月眼神誠懇,像一汪沒有經歷過污染的山泉。山泉落地有聲,叮叮咚咚把聶照的驕傲和自信砸得稀爛。
他想起自己剛才的威脅,簡直就同笑話一般。
竟然,他竟然誤以為姜月說的是喜歡他!
聶照像個煮的蝦,渾都通紅的。
但比起會意錯了姜月喜歡他,還是姜月不喜歡他這件事讓他更難以接。
憑什麽不喜歡他?他哪裏不好?
他此等貌簡直是上天恩賜,天下人之中若是有一個不為之傾倒的,算他骨頭。姜月竟然沒有喜歡他?
但他轉而又想,姜月這種沒品味的人,和計較什麽?不過也幸好不喜歡,他可不會和一個覬覦他的人,在同一屋檐下。
聶照心跳平複,長舒一口氣,嫌棄不已:“小結,算了,你以後說話能不能快一些,嚇死了,我剛剛以為你要說喜歡我,幸好不是。”
幸好不是?
幸好不是的意思是幸好沒有喜歡他,如果喜歡他,那麽會對他造困擾。
姜月的眸子暗了暗,可是,不僅喜歡聶照為梳頭發,也喜歡聶照。
如果這件事會對他造困擾,那以後就不說了。
打那天以後,姜月就得到了一條藕的帶。
這條系頭發的帶,姜月看得十分寶貴,白天用完之後,晚上臨睡覺前洗幹淨掛在床頭,第二天一早再用。
不出意外的,因為洗得太勤,有些變舊了。
開始聶照還沒注意,直到逢七大集,他在集市上看到彩鮮豔的帶,和姜月頭上那個形鮮明對比,他才意識到,小姑娘系頭發的東西總不能只用一個。
他選了條藍的。
聶照覺得小姑娘配這些最好看,顯得生機還俏,尤其姜月半死不活的,用這種還能中和中和。
這次他不敢姜月自己說喜歡不喜歡了,免得再鬧出像之前的笑話,他問,答就是了。
他晃晃手中的帶:“喜歡嗎?這個喜歡嗎?”
姜月眼睛都亮了,沒想到聶照會送新的,連忙開手,點頭。
聶照笑了,把帶遞給:“好眼,”然後從袖子裏又掏出一條藕荷的給,“這條是獎勵你有眼的。”
現在一共有三條不一樣的帶可以用來綁頭發了。
“喜,喜歡……”這次沒說喜歡誰,就興沖沖拿著帶鑽進屋裏,疊好收拾整齊。
現在已經能勇敢說出喜歡、討厭這兩個詞,聶照覺得他養孩子還是很有天賦的,果然優秀的人做什麽都是優秀的。
大概是家裏多了個人的緣故,聶照以前出門總關注自己缺什麽什麽,現在出門,卻會下意識思考姜月缺什麽什麽,要不要給帶點兒東西回去之類的。
鋪子裏賣的胭脂水,小姑娘用的手釧釵子,還有各種鮮的裳,沒什麽用卻十分好看的蝶貝盒子,只要他覺得沒有的,就會往家裏買。
自小他手就松快慣了,後來在逐城買東西也不怎麽要錢,聶照對錢就更沒有什麽概念。
他買了,姜月就高興,說喜歡,誇他真有眼。
一誇,聶照就高興,又去買,最後翻翻口袋才發現,錢見底兒了,收支不平衡,不敷出,這日子可以用一塌糊塗來形容。
分明開春兒說要送姜月錢去讀書,現在束脩被花完了。
聶照躺在床上,只要一想到時候自己說沒錢供讀書了,姜月那張臉上可憐的表,他就抱著枕頭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到時候肯定會說:“沒關系的,我不去也可以。”
聶照在床上翻滾的更勤了,像高火下的蛋炒飯。勢必要把蛋均勻沾到每一粒米飯上。
不行,既然都答應了,文也買好了,就不能言而無信。從今天開始他決定好好記賬,量為出,適度消費。
至于錢,他再想想辦法吧,距離開學還有一個月,他總不會一文錢都賺不到吧?
聶照開始記賬了,這是個好習慣。
但記賬之前,他說要有專門記賬的本子,既然有了記賬本子,那算盤也是必備的,筆也得用新的,代表新的開始,這樣會讓他更有力,而且更細的筆寫出來的數字更清晰,免得坨一團。
聶照為了節約錢而記賬,最後發現為了記賬,額外支出了五十文。
其實這倒是不打的,為了記賬省錢嘛,早晚都會省出來的。
每個月月初,他給自己做好計劃,一個月只花五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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