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固然聞聽此話，突然想起了崇賢首領寄來的那封書信，他思忖片刻，斟酌道:

“陛下，關于此事，我們北狄崇賢首領與大寧先皇帝曾做過約定，以大寧鎮國公文懸將軍的墳塋為信，兩國之間互不侵犯。此事因由，想必…大寧先皇帝也同您說過吧？”

此言一出，滿朝文武引起一片小小的嘩然。

離丹墀最近的丞相卻是神微變。

李澤修坐在高臺龍椅之上，將他們的反應盡收眼底。

“此事朕自然知曉，”

他慢悠悠地說道。

“只不過，先帝做下那約定的時候…貴國的崇賢首領，還不是首領吧……彼時，崇元琦首領還未故，崇介也不過是個左賢王……”

“如此一來，這約定…似乎也并非是那麼穩如泰山吧。”

忽固然神一變。

想當年，崇賢趁著其兄上戰場與大寧軍隊廝殺之際，和大寧老皇帝暗中勾結。

二人各自心懷鬼胎，一個是忌憚擁兵自重的戰神將軍，一個是嫉恨坐擁王位十幾載的兄長。

這兩個人，到底私下做了什麼茍且不堪的易，也并不是很難猜。

（先帝和崇賢作下易，當年，先使計讓文懸殺掉崇元琦，而后再用毒箭殺文懸。毒箭上的藥是先帝給的。詳細事件過程和疑點會在后文解釋。）

只是，此事一旦抖摟來，大寧和北狄都沒有面。

如今，大寧皇帝卻在滿朝文武面前這般說，就差把自己父皇干過的“臟事”昭告天下。

看來，大寧皇室父子之間，也并不是那麼和氣。

于是，忽固然便按照崇賢首領的指示，如實稟告道:

“陛下，既然您如此說，那麼，我們北狄也并非是要阻攔大寧遷靈。只不過，近十余年來，鎮國公之墓是兩國止戰的象征。如今，您一意孤行要遷靈，為防止大寧趁此再興戰事，煩請陛下再給予北狄一個見證。”

李澤修一聽，微微皺眉，心中約約有了不祥的預。

此時，大寧滿朝文武又有人道:

“爾等北狄，你們還想要什麼見證，莫要太得寸進尺了！”

“鎮國公乃我朝有功之臣，遷他的靈柩，同爾等商議，已經是我朝禮儀周到，爾等若是再敢尋釁滋事，莫怪我們大寧不友讓鄰國了！”

忽固然聽了，對著李澤修以額地，開口道:

“陛下莫要誤會。崇賢首領之意，不過是想要大寧與北狄結秦晉之好，以保永世和平！”

此話一出，滿朝文武都噤了聲，紛紛低下了頭，只有幾個善于察言觀的臣子，才好覷向龍椅之上的李澤修。

忽固然對大寧新帝的聞軼事知之甚，只當這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易”。

他雙手恭敬地奉上那份蓋有北狄首領金印的羊皮卷，鄭重其事道:

“北狄崇賢首領之鞍月公主是已故王后所生，份貴重，深得崇賢首領喜，年方二八，生得如同草原上的明月，可堪配得大寧陛下……”

說罷，他又沉片刻，恭敬道:

“至于…我們北狄王室，自從先王后故去后，崇賢首領一直未曾再立王后，年前，西夏公主和親至北狄，不過才被封為一名妃妾，若是陛下肯割將大寧公主下嫁……”

“崇賢首領定當將其立為王后，重建宮室，給予無邊尊貴，如此大寧與北狄才可保全千秋萬代之太平。”

忽固然一番話說完，偌大的朝堂上一片雀無聲。

李澤修神淡漠，仿佛事不關己一般，指尖在龍紋扶手上輕輕叩。

文武百不知曉皇帝的意思，因此也不敢輕舉妄。

忽固然一直用手高高舉著那封羊皮卷的“和親書”，卻未曾有太監來接。

李澤修盯著他看了半盞茶的時辰，忽然笑了起來，丹陛兩側的青銅狴犴香爐出一團火星。

眾人聽見他那笑聲，一顆心更是好好懸起。

“張寬。”李澤修清越的嗓音響起。

張寬面凝重，像看死人一樣看了那忽固然一眼，而后走下丹陛，接過了那人手中的羊皮卷。

張寬戰戰兢兢地呈給李澤修看時，李澤修呼吸一滯，目冷冽地一掃。

而后，他的拇指重重碾過那封羊皮卷“和親書”邊沿的狼頭圖騰，金龍袍廣袖垂落時，帶起一陣腥風，驚得階前鶴宮燈里的燭火齊齊一暗。

啪"的一聲，李澤修拇指上的和田玉扳指，在龍椅扶手上裂齏。

眾人大驚，紛紛下跪齊呼道:

“臣等請陛下恕罪！”

琉璃窗柩進的晨，割裂了李澤修冷靜的面容。

左半邊臉浸在影里的剎那，他面如兇煞，角泛著幽冷的，沉聲道:

“你們崇賢首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他把的兒給朕，是要朕奉他為‘岳丈’嗎？！”

忽固然聽罷，叩頭道:

“陛下莫要誤會，鞍月公主貌年輕，若是真有幸侍奉大寧君主，做一名貴妃即可。”

“至于，大寧公主，崇賢首領可是要奉為一國之后的……”

李澤修輕笑一聲，慢悠悠地問道:

“如此說，和親之事，倒還是大寧占了你們的便宜了？！”

忽固然縱使再遲鈍，此刻也聽出了大寧皇帝語氣中的不滿。

他又是一叩首，懇求道:

“陛下莫要誤會，外臣并非是那個意思。”

此話一出，便又有察上意的臣子諷刺道:

“放肆，爾等不是那個意思又是何意？”

“正是如此，爾等蠻夷之，又怎麼配侍奉我大寧天子？”

“詩書禮儀都不通，竟然還妄想做貴妃？簡直是癡人說夢！不如留著去嫁西夏那位老首領吧。”

忽固然被這些話辱的胡須抖，他直起上半，冷言道:

“鞍月公主到底也是北狄嫡公主，是真真正正的金枝玉葉……”

話未說完，便被李澤修一言喝斷。

“使臣如此說，是在諷刺我們大寧沒有嫡親公主了？！”

忽固然被他這冷冽至極的嗓音震的一驚。

李澤修筆直子，掃了一眼滿朝文武百之態，看了一眼沉默的丞相，開口道:

“丞相，此事…你覺得如何呀？”

丞相聞言，出列道:

“陛下…恕老臣直言，北狄使臣今日所言，雖然有些地方欠妥，可是北狄首領既然提出和親之事，也是為了和我大寧永修和平、不起兵戈之意，陛下何不……”

“朕何不考慮一下北狄的和親之事，對不對啊？”

李澤修不待他說完，便冷笑著打斷了丞相的言語。

他瞥了一眼神略微張的丞相，慨道:

“丞相真不愧為三朝元老，一言一行皆都是為了我大寧的江山社稷考慮啊。”

說罷，他話鋒一轉，認真道:

“既然如此，大寧沒有嫡親公主，那麼朕便封你的嫡長孫為赫星公主，送去北狄和親作王后，如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