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的霓虹，怪陸離，在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影。

黎檸的臉，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就像此刻的心。

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冰冷的、刺骨的堅。

“我不會相信的。”

這幾個字，像是在對蘇婉說，又更像是在對自己說。

不能信。

不敢信。

親這個詞，對而言，早就隨著二十歲生日那天，黎淵撕下溫面的那一刻，徹底腐爛，了一灘令人作嘔的膿。

那個男人，曾以“哥哥”的名義，給了一個家，給了看似完的一切。

然后，又以“”的名義，親手將推地獄，筑起一座華麗的牢籠。

他說，他。

可那份，是鎖鏈，是囚籠，是讓窒息的毒藥。

用了那麼大的力氣，才從那個名為“家”的囚籠里逃出來。

如今，又有一個人，流著淚，捧著一份所謂的緣證明，告訴，是的兒。

要給一個新的家。

真是可笑。

憑什麼要相信？

憑什麼要再跳進另一個火坑？

萬一……這只是黎淵的新把戲呢？

找一個看起來溫無害的人，演一出尋親的戲碼，讓卸下心防，再將重新抓回去。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黎檸的心，便冷得像一塊冰。

“檸檸……安安……”蘇婉看著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戒備模樣，心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知道，嚇到這個孩子了。

“我知道你不信，”蘇婉的聲音沙啞，帶著哭過后的鼻音，“我沒指你立刻就信。”

抬起手，想要再次黎檸，卻在看到黎檸下意識的肩膀時，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那只保養得宜的手，在空氣中微微抖著。

“我只是……只是想讓你知道，你不是孤兒。”蘇婉的眼淚，又一次涌了上來，“你是有爸爸媽媽的，我們找了你十五年，一天都沒有放棄過。”

黎檸別著臉，死死地盯著窗外，下頜線繃得的。

不聽，不看，不想。

“你小時候，最怕打雷。”蘇婉像是陷了久遠的回憶，自顧自地說了起來，聲音輕而悲傷，“每次打雷，你都會抱著你的小兔子玩偶，躲進柜里，哭著喊媽媽。”

黎檸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不輕不重地撞了一下。

小兔子玩偶……

好像……確實有過一個。

在孤兒院的時候，那是唯一的寶貝，是院長嬤嬤用舊布頭給的，早就洗得發了白，耳朵也掉了一只。

后來，被黎淵帶回家后，他嫌那東西又臟又舊，就給扔了。

還為此，跟他生了好幾天的悶氣。

“還有，你不喜歡吃胡蘿卜。”蘇婉繼續說，“每次我把胡蘿卜丁混在飯里，你都能一顆一顆地挑出來，放在碗邊上，噘著，誰哄都不吃。”

這些瑣碎的、帶著溫度的細節，像一把小小的錘子，一下，又一下地，敲擊著黎檸用心筑起的那道冰冷的防線。

的大腦在瘋狂地囂著：別信！在騙你！這些都是調查來的！

可的心，卻不控制地，泛起了一陣酸的漣漪。

“夠了。”

黎檸終于轉過頭，打斷了。

的眼眶有些發紅，聲音卻依舊冷：“蘇阿姨，您說完了嗎？”

“說完的話，就請讓我下車。”

蘇婉看著，了，最終，所有的悲傷和話語，都化作一聲長長的、破碎的嘆息。

“好。”

沒有再糾纏，只是將那個牛皮紙袋，又往黎檸的方向推了推。

“這個，你拿著。”的聲音里，帶著一近乎哀求的卑微，“你可以不信我，但這是科學，它不會騙人。”

“我說了，我不要。”黎檸的聲音拔高了幾分。

“就當……就當是阿姨求你了，好嗎？”蘇婉看著，淚水在眼眶里打轉，“你就拿著，哪怕把它扔掉，也比留在我這里強。”

留在我這里，就好像，你和我之間，連這一點點微弱的聯系，都徹底斷掉了。

黎檸看著那雙通紅的、滿是哀求的眼睛，只覺得心里堵得難。

最怕看到的，就是這種眼神。

黎淵從來不會這樣看。

他只會用命令的，占有的，偏執的眼神看著。

讓反抗，讓憎恨。

可蘇婉的眼神，是的，是痛的，帶著讓無所適從的悲傷。

沉默在車廂里蔓延。

司機早已識趣地將車停在了路邊，熄了火，車的隔板也升了起來，將后座隔絕一個閉的空間。

空氣抑得讓人不過氣。

最終，黎檸像是妥協了，又像是放棄了。

出手，指尖在到那個牛皮紙袋的一瞬間，像是被燙到一樣，飛快地了回來。

但最后，還是深吸一口氣，將那個薄薄的、卻仿佛有千斤重的袋子，拿了起來。

“我不會看的。”看著蘇婉，一字一句，像是宣誓，也像是在警告，“我也不會承認。”

“好，好。”蘇婉連連點頭，像是怕反悔，眼淚掉得更兇了，“不看，不承認，都沒關系。只要你拿著，就好……”

黎檸將那個袋子扔在邊的座位上，像是在扔什麼燙手的山芋。

“你到底想從我這里得到什麼？”問出了那個盤旋在心底最深的問題。

不相信天下有免費的午餐。

所有的饋贈，都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黎淵給的價格，是的自由。

那蘇婉呢？

蘇婉被問得一愣。

怔怔地看著黎檸那張寫滿了戒備和探究的小臉，忽然明白了什麼。

這孩子……是被傷得太深了。

深到已經不相信這世上，還會有不求回報的。

一想到這里，蘇婉的心，就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

痛得幾乎要痙攣。

“我什麼都不要。”蘇婉搖著頭，眼淚和話語一起涌出，“安安，我什麼都不要你的。”

“我只要……只要能偶爾看看你，知道你過得好不好，就夠了。”

“我不會打擾你的生活，不會干涉你的任何決定，更不會……像黎淵那樣對你。”

最后那句話，說得極輕，卻像一道驚雷，在黎檸的腦海中炸響。

猛地抬起頭，瞳孔驟然。

“你怎麼知道他這樣對過我？”

“我……我查了。”蘇婉看著震驚的樣子，有些艱難地承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