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漫過老宅的飛檐,將琉璃瓦染上一層金輝,偏廳里卻像被走了所有暖意。
軒轅閣站在香樟木屏風前,手臂上的紗布已被浸,暗紅的痕跡順著袖口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洇開小小的暈。
他著對面端坐在梨花木椅上的母親,記憶突然撞回二十年前。
那時他發著高燒,母親也是這樣坐在床邊,用銀勺一點點給他喂藥,指尖的溫度溫涼如玉。
“母親。”
他結滾,聲音里還帶著未散的疲憊。
“您還記得我十五歲那年,在馬場摔斷嗎?您守了我三天三夜。”
姜姝彤點點頭。
當時的場景還記得。
當初很多人都盯著這個長孫的位置。
軒轅閣如果死了。
就會皆大歡喜。
當時就說‘阿閣是娘的命,誰也不能傷你分毫’。
是拼了半條命,才將軒轅閣救回來。
只是,現在聽到軒轅閣這麼說。
握著茶盞的手指頓了頓,象牙白的蓋碗在掌心輕輕挲。
今日穿了件月白杭綢旗袍,領口繡著暗金纏枝紋,襯得脖頸線條冷峭如刀:“舊事提它做什麼。”
“因為我在想,”軒轅閣轉過,目落在臉上,帶著一種近乎破碎的茫然。
“當年那個會為我掉眼淚的母親,怎麼會對一個孕婦下死手。”
他從公文包里拿出一疊文件,最上面是份泛黃的住院記錄。
照片里的韓靈粹躺在病床上,頭上纏著厚厚的紗布,腕間的手環寫著“無名”。
下面是份孤兒院的登記冊,尋尋的名字被用鉛筆寫在角落,備注欄里填著“棄嬰,高燒不退”。
“車禍后靈粹在城郊醫院躺了三個月,醒來連自己蘇靈都忘了。
您讓人告訴,是個無家可歸的孤,連剛生下的孩子都沒能看上一眼。”
軒轅閣的聲音發,指尖著那份登記冊,指腹幾乎要嵌進紙頁里。
“尋尋在孤兒院被其他孩子搶飯吃,被護工打罵,每次做夢都喊‘媽媽’,可他連媽媽長什麼樣都不知道。母親,這些您都知道嗎?”
姜姝彤終于抬眼,眸底像結了層薄冰:“我若不知道,怎麼保你安穩。”
將茶盞重重擱在桌上,茶水濺出杯沿,“當年老爺子已經給你定下秦家的婚事,那個蘇靈算什麼?
一個靠著幾分姿纏上你的窮學生!
不死,你就得娶,到時候林家震怒,軒轅家的項目全得黃,你以為你現在還能站在這里跟我談繼承權?”
姜姝彤的確是有些失。
一直覺得,兒子是能理解的做法,也是默認的做法的。
沒想到,這孩子還是一筋,而且已經在暗中調查了許多。
“所以您就毀了的人生?”
軒轅閣猛地提高聲音,屏風后傳來下人倒冷氣的輕響,他卻顧不上了。
“您派人撞斷的肋骨,掉所有的份信息,把像垃圾一樣丟在陌生的城市!
您甚至想讓尋尋死在孤兒院,若不是之前那個獄警去那邊做公益,我的兒子早就沒了!”
“放肆!”
姜姝彤霍然起,旗袍的開衩掃過椅,發出細碎的聲響。
“我是你母親!
是軒轅家的大夫人!
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能坐穩繼承人的位置!
你以為軒轅傾那些年在背后捅了你多刀子?
若不是我替你擋著,你早被他踩進泥里了!”
快步走到軒轅閣面前,手想去他的臉,卻被他偏頭躲開。
那瞬間的疏離像針,狠狠扎進大夫人心里,的手僵在半空,臉一點點冷下去。
“你現在為了那個人跟我翻臉,可知外面多雙眼睛盯著我們?
方才我去給老爺子請安,遠遠看見軒轅傾在回廊里跟三房的人說話,指不定就在盤算怎麼把這件事捅出去,讓老爺子廢了你!”
“我不在乎。”
軒轅閣閉上眼,再睜開時只剩一片決絕。
“五年前我懦弱,不敢反抗,這五年我沒有一天不在后悔。
母親,您護了我半輩子,可這一次,我想護著們。”
“護著們?”
大夫人像是聽到天大的笑話,笑聲里帶著徹骨的寒意。
“你可知這意味著什麼?
老爺子最恨旁人挑戰他的權威,你執意要把一個‘失憶的棄婦’和‘來路不明的孩子’帶回老宅,就是打他的臉!
到時候別說繼承權,我們這一脈能不能在軒轅家立足都是問題!”
低聲音,語氣里帶著一不易察覺的抖。
“阿閣,聽娘的話,把那個人送走,尋尋我來養,就當是娘求你了。
我們母子聯手,才能在這宅子里活下去,否則……”
猛地攥住他的胳膊,指甲幾乎掐進他的里,“我們都會被啃得連骨頭都不剩!”
軒轅閣看著母親眼底的恐慌,那恐慌不是為韓靈粹的遭遇,而是為即將失去的權力。
他突然想起小時候,母親總把他抱在膝頭,指著墻上的家訓說“軒轅家的人,心要,手要狠”。
原來這麼多年,從未變過。
“媽,”他輕輕掰開的手指,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您當年派人撞向靈粹的車時,就該想到會有今天。”
他轉走向門口,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
剛走到屏風后,就聽見偏廳里傳來瓷碎裂的聲響,接著是母親抑的嗚咽。
那哭聲撞在軒轅閣的心上,疼得他幾乎邁不開,可他終究沒有回頭。
廊下的風帶著晨的涼意,吹得他手臂上的傷口陣陣發疼。
不遠的假山后,一個傭人正鬼鬼祟祟地往這邊看,見他過來,慌忙了回去。
軒轅閣認得那是軒轅傾邊的人,想來方才的對話,已經一字不落地傳了過去。
他抬頭向天空,晨穿過云層,卻照不老宅深的翳。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不僅要護住韓靈粹和尋尋,還要面對母親的怨恨、軒轅傾的算計,以及整個軒轅家族的傾軋。
這場仗,他必須贏,哪怕代價是與最親的人徹底決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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