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忙,太醫只來得及善后,宮人們收拾了污,拿了那胎兒出去掩埋。
林婉卿躺在那里,號哭不已,凄聲大:“孩子,我的孩子啊,還我的孩子!”
趙元嘉亦是心酸,縱然這會兒林婉卿容形狼藉,他一點也不嫌棄,過去握住的手,聲:“沒事的,卿卿,沒事,我們以后還會有孩兒的,你別哭了,哭壞了子可怎麼辦。”
林婉卿的臉灰白得如同死人一般,頭發了,一縷一縷地在臉上,眼底布滿了,淚水不停地流出來,聲音嘶啞難以辨認:“我的孩子沒了,我的父親、母親……還有哥哥,都沒了,姑姑也沒了,我什麼都沒了,我還活著做什麼呢?做什麼呀?”
“你還有孤。”趙元嘉憶及舊日深,心痛難耐,幾乎哽咽,“孤在這里,你放心,孤會一直陪著你。”
“你不會……”林婉卿遽然睜圓了眼睛,用盡全的力氣,想要從榻上爬起,的手出去,直地指向傅棠梨,目眥裂,“是你,都是你害的,你把我的太子搶走了,是你害我!”
“卿卿,你冷靜些,別這樣。”趙元嘉急忙抱住了林婉卿,回頭又對傅棠梨出懇求之,低聲道,“二娘,你先出去,別看到你。”
傅棠梨對于趙元嘉真是無話可說,但此時看著林婉卿的模樣,又覺得可悲又可憐,這景,也不想去計較,搖了搖頭,走出幄帳。
空氣里腥的味道尚未散盡,林婉卿痛苦的哭聲猶從后傳來,凄涼如同鬼的悲泣,遠,馬蹄紛沓,士兵行進間兵發出撞的鏗鏘之聲。
這是個不安的夜晚。
傅棠梨站在那里,看了看天上的月,月明朗,照不見人間悲歡。的心頭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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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甲軍主帥大帳極為寬敞,容得下眾多文武百,兩側火把在壁上,火幢幢,忽而大亮、忽而昏暗,照著眾人面上神各異。
安王、李達站在正中,莊敬抱著臂,跟隨在李達后,朝中武將多站在這一側。
而以尚書令傅方緒為首的一干文則站在另外一側。
雙方僵持已久,傅方緒年紀大了,很有些支撐不住,他捂住口,咳了兩聲,勉強笑了一下,試圖息事寧人:“圣上日間勞累,這會兒已經安寢了,不宜驚擾,玄甲軍殺了林商,這事嘛,也是事出有因,值此用人之際,或許圣上并不十分追究,總之,明日、明日再議也不遲。”
莊敬“呵”的冷笑了一聲,拖長了聲音,了一聲:“王憲。”
王憲應聲,從帳外進來。大帳外面黑地圍著驍悍騎兵,馬覆鐵甲,兵執長戈,殺氣幾乎凝固膠質。
文們心里都是一凜。
莊敬見了王憲,劈頭就罵:“你這無知莽夫,殺朝廷命,實在大膽,看看你闖的大禍,如今諸位大人要問罪于我,你說,如何置?”
王憲方才因一時莽撞,沖撞了貴人,才被打了十個大板子,這會兒疼得齜牙咧的,又不能在這群大臣面前流出來,于是說話間就帶了一咬牙切齒的意味:“莊將軍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擔,不和你相干。”
大臣們聽著那語氣就覺得心里發,默默地向后退了一步。
王憲惻惻地笑了兩聲,從腰間拔出佩刀來,拿了一塊鹿皮刀:“來,哪位大人要問罪莊將軍,出來,我和您解釋解釋。”
他的刀淋淋的一片紅,說話間,水猶在滴淌。
林商一家上下,皆喪命此刀下,聽聞已經被納東宮的兒也幾乎不免,這手段,何等兇殘。
王憲既說“不和你相干”,意思就是他要殺人,莊敬也管他不住,文們一陣膽寒,齊齊又向后退了一步。
傅方緒臉十分難看。
大理寺卿曹升忍不住怒道:“莊敬你夠了,你大半夜的
著我們都過來,究竟有何用意,直說罷,犯不著拐彎抹角的。”
這時候,安王開口了,他的聲音蒼老而悲憤:“大周自先祖開世,迄今二百余年,四海歸心,萬民順化,千秋基業也,這大好山河若一朝亡于胡莽之手,我趙氏的先人都不得安息了!當日誰言棄長安者,當誅九族也!林商狗賊,雖死不能贖其罪!”
這不但是對傅方緒,甚至連著元延帝一并罵進去了。
傅方緒胡須抖,強忍心虛:“叛軍勢頭正盛,朝廷兵力不足抗衡,留在長安,等死而已,老夫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給大周留一線薪火,怎麼,死守長安以殉國,難道就能挽救大周危難嗎?無濟于事之舉,蠢人為之。”
”無能者無用,誰為蠢人,尚未可知。”李達冷冷地打斷了傅方緒的話,他早年隨先章武帝征戰四方,氣度間自帶殺伐之態,三言兩語,干脆而果斷,“當今圣上不能守社稷,趙氏皇族自有人可承先祖之志,復山河,此方為明主。”
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一出口,大帳中的空氣都凝固了一下,文們驚駭難當,再次齊齊后退。
王憲的手已經搭在了刀柄上,用不懷好意的眼神盯著那些個文。
在場的誰也不是傻子,李達的話是什麼意思,每個人的心里都和雪似的。
“不可!萬萬不可!”傅方緒大驚失,口而出,他的孫是太子妃,他怎麼能見得江山易主呢。
那些文們各懷心思,頭接耳,私語如蠅聲,嗡嗡不絕,不多時,陸陸續續有人出聲,或是附和、或是反駁,漸漸吵了一鍋粥。
曹升看了看左右,使勁咽下一口唾沫,喃喃地道:“可、可是,淮王重傷,命垂危,不能戰,這、這……”
“淮王的安康,毋須曹大人來擔憂。”李達一臉肅容,虛空拱手拜了拜,“而今之計,唯有早作決斷,請圣上禪位于淮王,才可力挽狂瀾,若不然,叛軍不日將至,今日在場諸位大人的頭顱恐怕皆要堆砌于長安城樓之上了。”
別說叛軍了,就眼下,王憲手持利刃,虎視眈眈,大帳之外,重兵圍困,翅難逃,今夜之局,已定數。
大帳上首擺著一張高背椅,虛位以待,尚無人落座,上面鋪著一張虎皮,虎頭墊于腳下,猶呈怒目圓睜之態,仿佛視帳中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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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枝庭燎燃于王帳,簾幛高懸,上面繪著九州大地的山岳與江流,水墨的影子落下來,在燭間有些模糊,如同縱橫錯的經緯,籠罩在元延帝的頭頂上。
命如此經緯,皆由天定,人所不能料及。
他到現在還不太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推開宋太監的攙扶,出抖的手,指著半夜聚集在王帳中的大臣們:“你們在說什麼?”
李達站在前列,他看著元延帝,面無表,他的眼神甚至是嘲諷的,一如從前:“請陛下為江山社稷為重,禪位于淮王,挽大廈于將傾,救萬民于水火,就一代賢君之名。”
“他在說什麼!”元延帝瞳孔急劇收,他還是不信,再次發問。
安王轉過頭去,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一干武將表生冷且兇煞,一言不發,文們目躲閃,支支吾吾,傅方緒等幾個老臣跪了下來,連連頓首,嚎啕大哭,卻也并無他話。
“放肆!”元延帝終于反應過來,他雙目盡赤,“你們這群臣賊子,膽敢宮謀反,實在罪該萬死!是誰?誰指使你們的,是五郎?是五郎對不對!”
他咬牙切齒,面目幾乎扭曲:“這個大逆不道的畜生,他曾發下重誓,永不與朕為敵、永不與朕兵刃相見,他都忘了嗎?背信棄義,畜生!他就不怕應了誓,遭萬箭……”
“陛下!”李達大步踏前,厲聲打斷了元延帝未盡之言,“淮王并未與陛下為敵,今日局勢,但憑陛下自行決斷,陛下若愿以殉國,臣等當一并追隨,不負圣恩。”
莊敬躬俯首,語氣恭順而冷靜:“臣無能,無力轄治玄甲軍,玄甲軍自先帝始創,傳于淮王,兩代主帥皆有軍令,只可戰、不可退,兵士不肯聽臣調度,彼等愿效郭氏父子,與叛軍決生死,臣不可負袍澤,只能同往,今與陛下辭別,請陛下珍重。”
“莊敬!莊敬!”元延帝踉蹌著上前兩步,聲音嘔啞,“你要帶兵離開朕,那朕怎麼辦?誰能來護衛朕的安危?你們、你們都要拋棄朕嗎?你莫忘了,朕是天子、朕才是天子!”
李兇名昭著,言明定要屠盡皇族宗親并文武百,潞州與徐州兩路援軍遲遲不至,今若莊敬率玄甲軍去,余者無縛之力,若待宰羔羊也,百死而無一生。
這一點,大臣們明白、元延帝也明白。
眾大臣皆跪,首于地,長拜不起:“請陛下為江山社稷為重,禪位于淮王,就一代賢君之名。”
王帳外,士兵亦跪,甲胄鏗鏘作響,巨大的聲音驚起了夜間的飛鳥:“請陛下為江山社稷為重,禪位于淮王,就一代賢君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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