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這聲音，安王從宮門外走了過來。

第64章 漁鼙鼓地來

安王年紀已經很大了,平日里素來養尊優，走起路來向來是緩步當車，但是此際,他邁著大步,氣吁吁,幾乎要跑了起來，他的后跟著尚書令傅方緒、兵部尚書嚴真甫、臨洮郡公李達、以及一員武將，那武將渾是，連路都走不穩，由兩個金吾衛士兵攙扶著他，一路拖著過來。

這顯然是傅方緒和嚴真甫去搬救兵過來了。

宋太監心知不妙，必有大事,他暗暗“咯噔”了一下,迎了上去,面難：“圣上有命,今日外臣皆不得進宮,若有違者……”

“那也無妨。”安王著氣，接口道，“待老臣等稟完要事,請圣上杖斃老臣即可。”

臨洮郡公李達大步上前,拿出一塊玄鐵方牌,在宋太監面前晃了一下，沉聲道：“此先帝賜鐵券，除謀逆外，可免除一切罪責，今日我以此，保諸位大人命,請稟告圣上，吾等有要事求見，雖死罪亦不能擋。”

李達是先章武帝的重臣，年事已高，只在府中養老，久不涉朝政，不知朝中究竟出了什麼意外，把他也驚了。

宋太監不敢再耽擱，飛快去報元延帝。

元延

帝聽聞這番形，心下一沉，勉強從悲痛中清醒過來，吩咐道：“他們進來。”

宋太監傳了話，幾個大臣急急進來，看見元延帝，納頭便拜：“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啊！”

安王老淚縱橫，連連頓首：“郭元儉兵敗，王永敬謀反，逆賊已經近長安了！陛下！”

這短短幾句話，如同晴天霹靂一般，震得元延帝耳朵嗡嗡作響，沈皇后之死已令他神思恍惚，此時驟然聞此噩耗，更覺天旋地轉，一時站立不穩，搖晃了一下，差點跌倒。

左右急忙將他扶住。

幾個大臣各個面擔憂之：“陛下！”

只有李達皺了一下眉頭，無于衷，他指著對那個渾淌的武將，對元延帝道：“啟稟陛下，此乃郭亥，郭元儉之子。”他轉過來，對郭亥道：“你速速把丹州的經過向圣上說一遍，不得有所。”

“是。”郭亥磕了一個頭，雙目盡赤，咬牙道：“李詐敗，在丹州城外設下埋伏，父親識破計，固守丹州不出，誰料州刺史王永敬假借援軍之名，騙開丹州城門，趁父親不備，殺了父親，把父親的頭顱掛上丹州城樓。”他說到悲憤，忍不住失聲痛哭，“我拼死殺敵，想奪回父親的尸首，終未果。李趁發難，我軍敗退，丹州失守，州失守，陛下，長安危矣！”

大周開國皇帝以兵馬奪天下，皇族歷代皆有無雙悍將，威懾四海，傳至元延帝手上，江山穩固，可謂太平盛世，何嘗料想會有今日這般兵臨都城的局面。

當此形，元延帝下意識口而出：“速淮王來。”

周遭出現了一片尷尬的沉默。傅方緒和嚴真甫對視一眼，選擇了閉。

半晌，安王咳了兩聲：“陛下，五郎已除爵位，卸兵權，專一修道去了。”

元延帝猛然醒起，是的，趙上鈞已經被他趕走了，他心中又酸又，渾然不知是什麼滋味，眼下環顧左右，頓時生出茫然之意：“那依眾卿之見，朝中大將，還有何人可退敵？”

這時候，還是李達開口了，他當著元延帝的面，依舊問郭亥：“郭元儉雖死，軍中亦有將領在，猶不至全散，眼下我方兵馬余幾何？在何？”

郭亥回道：“幸而右武衛大將軍薛忠濤在，率軍且戰且退，眼下退至津關，嚴防叛軍。”他了一口氣，沉重地道，“津關距長安不到二百里，若再退，則叛軍將兵臨長安城下。”

“如此甚好！”元延帝神一振，又站了起來，走了兩步，道，“命薛忠濤暫轄虎賁軍，死守津關，不得后退半步，長安尚有十萬南衙軍，嚴真甫，你舉薦人來，率這十萬軍前去增援，務必將反賊拒于長安之外。”

李達目中出嘲諷的笑意。

兵部尚書嚴真甫滿頭都是汗：“依臣愚見，一則，薛忠濤雖勇猛，但非統軍之才，郭元儉尚不能敵，何況薛忠濤乎？二則，軍若去，長安空虛，若有敵自南來，長安不攻自破，此不可為，陛下三思。”

元延帝眉頭鎖，沉片刻，將期的目投向李達：“臨洮郡公早年亦曾協助先帝統領玄甲軍，如今應是寶刀不老，可為朕再戰否？”

李達面淡淡的：“陛下恕罪，臣自知老邁，不若郭元儉逞強好勝，恐有負圣恩，不堪擔此重任。”

他言語之間不太尊敬，儼然有輕蔑之意，但他是先章武帝的心腹，早些年，元延帝還曾經敬畏于他，在此局勢危急時，元延帝也不好和他計較，只得再次將目轉向安王等人：“既如此，眾卿有何良策？”

傅方緒躬道：“茲事大，臣等不敢妄斷，此刻文武百皆在宣政殿等候，還請陛下移駕，主持大局。”

元延帝馬上將沈皇后之死拋諸腦后，命擺駕宣政殿，眾大臣隨其后。

傅棠梨在一旁聽了許久，暗暗心驚，此時見狀，回頭看了趙元嘉一眼，見他猶自跪在沈皇后的床邊垂淚，趕拉他起來，低聲道：“太子還不快跟上。”

趙元嘉抬起頭來，滿臉淚痕，茫然地“啊”了一聲。

傅棠梨心里嘆氣，推了他一把，催促道：“叛軍近長安，父皇要去和大臣們商議應對之策，事關重大，如此家國危難關頭，你為儲君，怎能置事外？還不快去！”

趙元嘉驟逢喪母之痛，正是弱之時，又記得沈皇后臨終前的囑托“以后你多聽的”，慌忙點頭，抬腳跟上，才走兩步，又回頭：“那母后這邊……”

傅棠梨果斷截住他的話：“母后的一應后事，我會安排妥當，太子不用擔憂，你把眼淚，自去辦正事要。”

上前幾步，借著給趙元嘉遞帕子的作，低聲音，又迅速地補了兩句，“我觀那臨洮郡公氣度非凡，父皇既言他曾協助先帝統領玄甲軍，此人中必有丘壑，太子記住，若你沒有決斷，就跟著臨洮郡公的意思，大不會出錯。”

趙元嘉正當六神無主之時，太子妃說什麼都是對的，他再次點頭，魂不守舍地跟出去了。

此時剛過晌午，日頭正盛，耀大地，傅棠梨抬頭看了看窗外，覺得十分刺眼。

沈皇后既去，留下后百般事宜，都需逐一辦。

元延帝是個涼薄之人，對邊的人，不論林貴妃也好，沈皇后也好，都不見得有多真實意，指不上，趙元嘉不用說了，他就不是一個能辦事的主，傅棠梨思忖著，除了，也沒人能管沈皇后的事了。

如今正值夏日，尸易腐，又逢兵禍臨城，未知明日如何，一應事務都耽擱不得。

傅棠梨遂做主，先是遣人去告馮太后，又命尚宮，為沈皇后殮更，置冰棺，停靈于未央宮正殿，元真宮道士本在殿外祈福，此時召喚，豎起蓮花幡，焚起降真香，為沈皇后誦太上救苦經。尚宮協令，吩咐宮人撤彩，懸白幔，傳令六宮，上下妃嬪及命婦等，釵環，卸脂，素服以待。

頃，馮太后宮中來人，泣曰，太后聞訊，悲傷至極，幾至暈厥，不能親來，一應事宜，由太子妃置即可。

片刻后，宮中妃嬪及諸王、諸公主聞訊，紛紛前來，拜于沈皇后靈前，皆大哭，涕淚加，哀聲震天，至于這其中有幾分真幾分假，此刻也無從分辨了。

這邊還要人去問殿中省、太常寺、宗正寺各的員，皇后梓宮、陵墓、隨葬等等，眼下可有頭緒？偏偏這幾的的太卿及尚書等人，此刻都在宣政殿中議政，余下主事的副手又不敢做主，一個個哭哭啼啼地來回太子妃，只有磕頭而已，傅棠梨頭疼得很。

如此焦頭爛額地忙到了夜里，傅棠梨不過喝了幾口水，覺得口突突地跳，難得很。

白燭照亮靈堂，恍如雪一般，焚香的煙霧覆蓋此間，似山巒疊霧，道士們心無旁騖地誦念經文，從白晝到黑夜，不停不休，模糊而虔誠，似已離這塵俗凡世，令人恍惚。

妃嬪和公主們還跪在那里，哭得此起彼伏，幾個皇子眼睛紅紅的，湊在一起，小聲地議論著，約間，聽到的不是沈皇后之事，而是諸如“州叛變”、“李逆賊”、“玄甲軍何至敗退”、“朝廷有何退敵之策”等語，顯然心思已經不在這里了。

到這個時候，趙元嘉還未回來，宣政殿那邊沒有一點消息，人愈發忐忑起來。

傅棠梨想起那日趙上鈞對所說的“兵禍已至，長安將”等語，頗有些心神不寧，思忖了半天，帶上方司則和幾個小宮娥，出了未央宮，想去前殿探探消息，也好做個未雨綢繆之計。

庭幽深，宮道長而曲折，無數廊腰慢回，又兼檐牙高啄，玉樓高臺的影子落在走道上，就像一筆筆抹出的濃墨，無聲地湮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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