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人在階下鼓瑟而歌,隔得遠遠的,樂聲飄渺清越,似從江上來。風拂過,水晶簾,若鳴玉琮琤。
趙上鈞的神始終不,甚至帶著一點傲慢的懶散,他擁著懷中的人,只是聽著,并不太搭話,偶爾頷首示意而已。
趙元嘉對趙上鈞的做派早就習以為常,甚至覺得皇叔今日比往常更平易近人一些,他松懈了下來。龍膏酒清洌甘醇,他不知不覺喝了一壇,竟至八九分醉意,方起告辭。
臨走的時候,趙元嘉覺得自己恍惚了什麼事,他頓了一下,回過,目落到那個人上。
蜷著,默不作聲地窩在趙上鈞的懷中,自始自終,趙元嘉都看不到的面容,但所謂人,瑰姿艷逸,綽態,只看那背影,不知為何,一直覺得心頭有些。
趙元嘉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多看了兩眼,或許是因為醉了,生出了錯覺,竟莫名地有幾分眼,他這麼想著,回走了幾步,想要靠近一些。
趙上鈞霍然抬眼,他的目如劍,掠過鋒利的寒意。
趙元嘉一驚,一陣冷汗冒出來,酒都醒了一半,他不敢多看,假作不勝酒力,扶著侍從走了。
待得趙元嘉出去后,趙上鈞終于松開了手。
傅棠梨一把掙趙上鈞的懷抱,太過于急迫,以至于踉蹌了幾步才站穩。
趙上鈞依舊端坐高堂,他目深沉,不疾不徐地道:“你看,我不像你那般騙人,我說話從來作數,確實人來帶你回去了,是不是?只可惜你的未婚夫婿竟一點都認不出你。”
他仿佛嘆息了一聲,出了一點愉悅的笑意:“梨花,這樣的男人,值得你念念不忘嗎?”
傅棠梨站在那里,無論何時,腰肢總是得筆直,顯得那麼高傲,但此時無疑是憤怒的,滿面通紅,連眼睛都帶著,毫不示弱地盯著趙上鈞,一字一頓地道:“淮王殿下,您聽清楚,趙元嘉如何,與我無關,我不是趙元嘉的人,我不屬于任何人,只屬于我自己,我要走,無需旁人來左右,我自己可以走!”
趙上鈞眉一挑,他的目是倨傲的,卻帶著一種憐憫的意味,像是看著豢養在籠中的鳥雀,耐心地縱容。
“無需旁人,嗯,好,你現在走,我不攔你,梨花,告訴我,你要如何走?”
傅棠梨忽然笑了一下,的眼角還帶著未干的淚痕,這一瞬間,已經恢復了一貫的沉穩和優雅。
點了點頭,清晰地道:“好,淮王殿下說話算數,不要攔我。”
言罷,倏然轉,奔到臺閣臨水的欄桿邊,干脆利落地翻過去,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梨花!”趙上鈞臉大變,一聲厲喝,縱飛躍過去,竭力出手去,想要抓住。
但是,的裾從他的指尖走,毫厘之差,沒有到。
只聽得“噗通”一聲,傅棠梨直直地掉了江中。
第28章 氣狠了,哭哭啼啼要打……
侍從和婢們大聲驚呼起來。
趙上鈞來不及思索,跟著躍下。
水流湍急,趙上鈞只遲了那麼一點點,眼睜睜地看著傅棠梨青的和烏黑的頭發在水中打了幾個轉,沉了下去。
趙上鈞深吸一口氣,一個猛子扎了下去,力朝著傅棠梨游去。
顯然不諳水,倒栽,手臂張開,雙腳徒勞地踢著,的裾在水中飄散開,如同枝頭的花落下,朝著水底沉沒。
趙上鈞心神繃,好在他手長腳長,水也好,疾速地破開水流,俯沖到傅棠梨邊,一把抓住了。
的意識大抵還是清醒的,分辨出了趙上鈞,好似又生氣了起來,手腳并用,又踢又打,想要推開他。
的頭發散開了,像是飄拂的絮、或者是水中的云霧,纏繞在趙上鈞的耳鬢,水下是安靜的,的眼睛睜得很大,幽暗的線中,眼波朦朧,如同春日寂靜的夜晚,月和流水一起彌漫。
是不是在哭呢?
趙上鈞不愿意去思考這個問題,他強地抓住了傅棠梨的手臂,制住,拖著,游上去,浮出了水面。
淮王府的奴仆們在岸邊驚慌地呼喊著,馬上有人拋下了繩索。
趙上鈞接住繩索,抱著傅棠梨,攀上了岸。
傅棠梨一直在掙扎著,掐著趙上鈞的肩膀,掐得他生疼,讓他懷疑,下一刻要把自己的手指折斷了,一到岸上,他不得不放開了。
傅棠梨跌倒在地上,伏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吐著水,劇烈地咳嗽著,上氣不接下氣,狼狽又可憐。
趙上鈞渾淋淋,水順著頭發和袍不停地淌下來,淮王殿下向來風度高貴,如今這般模樣,對他來說,已然是失態,他臉鐵青:“你在找死嗎!”
傅棠梨咳了半天,才緩過氣來,嗆了水,腔火辣辣地疼,腦袋暈沉沉的,眼前一陣陣發黑,但心頭的那口氣憋著,怎麼也消除不去,不愿意在趙上鈞面前作出匍匐低下的姿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強撐著爬起來,搖搖
擺擺地在趙上鈞面前站定了。
滿臉是水,蒼白,但的眼睛堅定而明亮,下抬得高高的:“你以為把我困在這島上,就能讓我認輸嗎?我偏不!我要游回去,至于是生是死,不用你管。”
趙上鈞幾乎氣笑了,他的心臟還在劇烈地跳著,方才在水下一瞬間的心悸還未散去,他不能想象,如果差一點點,沒有抓住,會是什麼結果,在這種緒下,他勉強克制了自己,面無表,冷冷地道:“夠了,今日之事到此為止,我不和你計較,你也不許再鬧了!”
“我偏偏不如你所愿,你又能奈我何?”傅棠梨反而向前踏了一步,直視他、挑釁他,“我屢次騙你,我也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不愿留在你邊,即便如此,你還是要苦苦強求嗎?我有未婚夫婿,你就不悅,我落水,你就不忍。“
靠得那麼近,眼底倒映出他的影子,用最的聲音問他:“淮王殿下,你行事怎麼如此低聲下氣?真人瞧不起。”
趙上鈞霍然手,抓住了傅棠梨的領,他量高碩、力度強悍,那一下,直接將傅棠梨整個人拎了起來。雖然他穿道袍,但他是殺伐冷酷的淮王殿下,此刻,他眼中的煞氣凝固實質,帶著凜冽的威勢了下來。
令人窒息。
傅棠梨艱難地、急促地吸著氣,像離開水的魚兒,手指都在搐,但強迫自己直視著趙上鈞,眼神沒有一搖。
長久的、無聲的對峙。
奴仆們跪倒在地,俯栗,不敢抬頭。四周俱靜,只有江水奔流的聲音,似喧嘩又似沉寂。
半晌,趙上鈞閉上眼睛,復又睜開,他褪去了銳利的威勢,眼眸深沉,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放開傅棠梨,慢慢點了點頭,說了一個字:“好。”
“好。”傅棠梨捂著嚨,聲音沙啞,接住他的話,“記得你自己說過的話,有骨氣,莫低頭,再也別來搭理我。”
轉,沒有任何遲疑,奔向江邊,再次一躍而下。
“傅梨花!”趙上鈞幾乎氣笑了,無論他方才說過什麼,此時統統不算數,他飛撲而上,一把抱住了傅棠梨。
收勢不及,兩個人一起向下墜去,巨大的水花濺起,落江中。
——————————
傅棠梨發起了高燒。
這個時節,春寒濃烈,水汽,在一天之兩次落水,又兼之急怒加,心緒震,之前種種都是強撐的,被趙上鈞從水里撈起來之后就暈了過去。
昏迷了很久,一會兒睡著、一會兒醒來,渾滾燙,每骨頭都在發疼,汗水一陣一陣地冒出來,很快變得冰涼,浸的。
開始后悔,不知是后悔先前在青華山上招惹了玄衍道長,還是后悔這回氣非要去跳江,又或兩者兼而有之,越想越難過,一時間忘了在何,搭搭地哭了起來。
“梨花。”那個男人的聲音低低地喚了,這時候他又變得溫存起來,了的額頭,“哪里不舒服?”
他好像嘆息了一聲,忍不住跟了一句:“自討的,簡直胡鬧。”
傅棠梨生氣了,掙扎著把他的手拍開,燒得整個人都迷糊了,被夢魘所覆蓋,半醒半不醒,還追著要打他,打不到,哭得愈發委屈了,嗚嗚咽咽,上氣不接下氣的。
趙上鈞大約是無奈了,只能俯下,把手出去給:“好,讓你打,別哭了。”
傅棠梨反復無常,又不愿意理他了,嘟囔著:“不要,手拿開,煩你……”
的聲音細細小小的,帶著的哭腔,的臉蛋燒得紅撲撲的,褪去了平日矜持的做派,流出一種稚氣的弱,淚眼氤氳,不自覺地撅著,凌的發被汗水沾在臉頰上,看過去絨絨的一團,好像春雨過后,被打的小鳥,可憐又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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