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瑛知道這樣的話很傷人。

但是就是這樣的人，不在乎什麼前世今生，薛瑛只圖眼前。

魚在水中游，看魚的人，在他們不知道的地方，也許也只是一條被觀察的魚。

當下才是最好的。

以前的事，有再多誤會，或者再多糾葛恨，那都是以前。

程明簌沒有辦法將的魂魄召回去，只能多次夢去了解過去的事，是因為，與那個薛瑛，本來就不是同一個人。

即便名字一樣，樣貌一樣，但是在那個薛瑛死去的同時，的靈魂就已經消散于天地間。

程明簌著。

“你該明白，我不是你的薛瑛，程子猗，我不是。”

即便轉世，即便重來，人都不可能完完全全和過去一模一樣，那個故事里的薛瑛已經死了，不是。

眼前這個程明簌也不是想要找的那個，來這兒，是想讓他放下執念，別再困在過去，將原本屬于的那個程子猗還給。

面前的人眸中微弱的芒晃了一下，他的臉上出茫然，恐懼，而后這芒在一瞬間熄滅了，最后漸漸地歸為平靜。

“我知道。”程明簌說：“你不是。”

“無論再來多次，都不是了。”

他茫然地呢喃，就好像一面鏡子被打碎，再難復原，江水東流去，逝者不再來。

他困于此，是因為他不想接，屬于他的薛瑛已經死去，往后的程明簌與薛瑛再怎麼恩，圓滿，可那終究不是他的故事。

這句話，是對薛瑛的回應，也是對他自己漫長執念的宣判。

許久，程明簌臉上，緩緩浮現出一個極其淺淡、近乎虛無的微笑，他深深地看了薛瑛一眼，“我將他還給你。”

他低啞地道，聲音輕得幾乎被滴聲淹沒。

下一刻，周圍的符紙突然無風自，劇烈地嘩嘩作響，它們從墻上、窗戶上落，掉落在地，這間閉許久的屋子打開了，翻的符紙如同溫的水，將他的影逐漸包裹。

薛瑛下意識地出手，指尖卻只到一片虛無的微涼。

程明簌消散了。

那場為召回逝者魂魄的法陣徹底湮滅。

原地空無一，只有窗外的雨聲依舊淅淅瀝瀝，滴聲微弱地響著，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一場夢。

薛瑛睜開眼。

眼前是悉的床頂，是的宮殿。

一旁圍了許多人，父母抹著淚，薛徵臉凝重地看著。

薛瑛一睜眼，母親便撲上來，“瑛瑛，你可算醒了，你要嚇死娘了，你怎麼能做出這樣的傻事！”

“娘知道你擔心子猗，可是你也不能做傻事啊，你讓娘怎麼辦，我恨不得和你一起去了……”

突然跳下池塘，太后快被嚇死，以為薛瑛是因為程明簌一直昏迷不醒而想不開自盡。

薛徵不覺得妹妹有這麼深，可是他也無法理解薛瑛的舉。

明明很怕水，從小都離河岸遠遠的。

薛瑛只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場夢。

夢里好像又回到那個滿符咒的房間了，還和程明簌說了許多話。

夢醒前，一切都消失了，程明簌就像是云霧一樣，消散在天明前。

薛瑛只覺得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這究竟是夢，還是真的見到了前世的程明簌。

醒來后有一些想哭，眼睛變得很酸。

薛徵讓太醫過來看看，太醫為薛瑛把了脈，說：“殿下有些寒，不過沒有大礙，喝兩帖藥就好了。”

薛徵說：“快去準備。”

太醫躬離去。

薛瑛坐在榻上，抬起眼眸看著面前的家人們，眼睛里滿是期盼，“程子猗醒了嗎？”

太后眼眶一紅，搖搖頭。

薛瑛眸中的芒黯淡下去。

這場夢，好似并沒有改變什麼，一切還是原樣。

所有人漸漸地都接了程明簌不會再醒來的事實。

只有薛瑛還堅持著。

了風寒，這幾日沒什麼胃口，因為前幾日的惡劣行徑，母親幾乎與寸步不離，生怕一個沒注意，薛瑛又做出那樣的傻事。

薛*瑛安，“阿娘，我不會尋死覓活的，上次真的只是個意外。”

太后不信的話，依舊盯著。

暑夏炎熱，薛瑛也不出門了，一整個夏天都窩在殿中，枕著席子吃冰鎮過的瓜果。

正值妙齡，孤枕難眠，程明簌一躺躺半年，委屈了，薛瑛孤零零的，忍不住想男人了。

吃完甜瓜有些無聊，洗了洗手，走到程明簌榻邊。

“前幾日，有大臣上奏，要哥哥充盈后宮，他登基半年了，后宮空落至今，那些人小心思多得是，哥哥沒有理會，爹娘都要急壞啦，你說怎麼呢，他們兩個一把年紀，半個孫兒都沒見到。”

“我宮中有幾個侍衛很好看，瞧著便孔武有力。”

說完的時候臉都有些紅，“我聽人說，當了公主，可以養面首，睡前招招手，讓他們作伴，醒了就打發走。”

“朝中的年輕大臣怕是不愿意就這樣沒名沒分的，你覺得我要不要先找兩個侍衛試一試？”

薛瑛一邊往手指上涂新鮮的仙花，一邊隨口說道。

“你想都不要想……”

旁突然冷不丁傳來一個聲音，薛瑛肩膀一跳，怔愣住，仙花也涂歪了。

后背僵，不可置信，一點一點地回過頭。

無聲無息，昏迷了半年的程明簌睜著眼睛，虛弱地看著，他聲音有些沙啞，說話也有氣無力，但語氣里仍能聽出來幾分警告，“你敢找，我就……將他們做人燈籠，掛在你床邊，這樣也是在陪你睡覺。”

話音落下，仿佛耗盡了所有力氣，他的眼皮又沉重地垂下許，但那目，卻始終牢牢地鎖著。

薛瑛手里的小瓶子啪嗒滾落。

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用力眨了眨眼睛，再睜開，程明簌依舊在目不轉睛地看著。

“程子猗！”

薛瑛角一垮，哭著撲到榻邊，“你怎麼才醒啊，你怎麼可以睡這麼久，我討厭你嗚嗚……”

薛瑛眼圈通紅，眼淚一滴一滴滾落，程明簌手指沒什麼力氣，抬手，想替眼淚，卻越越多。

“對……不起。”

他太久沒有說話，聲音低沉喑啞。

程明簌睡了很久，到后面他已經完全沒有意識了，靈魂飄渺無依，不知去往何方。

他好像看見了自己，站在法陣中心，一圈一圈的符紙燃燒著，將天地都燒盡，舊夢如影，在他心中流轉，又像是一本書，一頁頁地翻過，最后被符紙的火點燃。

這本書化灰燼，隨風而散，不復存在。

程明簌睜開眼，一切回歸原位，大夢初醒。

薛瑛哭完，又開始罵道：“你個狗東西，你怎麼不干脆睡到下輩子，你有種你這輩子都別醒了，你就是故意惹我惦記，讓我愧疚，好讓我沒法心安理得地去找別人是不是？你怎麼這麼惡毒啊，非要糾纏著我。”

發起脾氣來沒完沒了，程明簌很見到這樣撒潑暴躁的。

抬起手，揪著他的領痛罵，手“砰砰”在他臉上砸了兩拳。

程明簌眼冒金星，他剛醒來，神思還恍惚著，沒有那麼清醒，含糊地道：“好乖乖……別打臉，打別的地方吧。”

臉是他最寶貴的地方了。

誰讓薛瑛最看重的只有這個。

薛瑛才不管，快要將他的耳朵扯掉，又驚又喜，一個勁地痛罵。

殿的靜傳到外面，宮人們探頭一看，發現駙馬詐尸了，興地沖出去大喊，“駙馬醒啦！”

沒多久，榻邊便圍滿了人，太后與太上皇關切地問：“子猗，你怎麼樣了，可有哪里不舒服？太醫呢，快來看看！”

一群太醫圍過來，爭著把脈，“駙馬脈象平穩，只不過有些氣虛，不過不要，補一補就好了！駙馬人年輕，恢復得快，不出三日就可以下地了！”

太后與太上皇激得握對方的手，眼眶潤。

薛徵急匆匆趕到，他上還穿著朝服，頭頂的禮冠冕旒輕晃，撞在一起，顯然是聽到消息后匆匆下朝趕來的。

程明簌看著在榻邊的這群人。

大家都好好的。

薛瑛又哭又笑，淚眼蒙蒙地著他，方才那麼生氣，打了他好幾下，這會兒又擔心地問太醫，他上的傷都不要了吧，到的時候會不會疼。

太醫向保證幾遍，薛瑛這才心安。

程明簌開口嘶啞，“抱歉，讓大家擔心了。”

薛徵笑了笑，“人醒了就好。”

程明簌還很虛弱，沒有力氣說話，眼皮沉沉的，見狀，薛徵就讓大家都散了。

殿只剩薛瑛和程明簌兩人。

坐在榻邊，程明簌也沒有說話，只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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