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的徐星涯一白，兩頰瘦削到近乎凹陷，人看上去也沒什麼氣。

程明簌先前將他重傷，徐星涯足足躺了大半個月才能下地。

這兩日，他聽說了朝中的事，知道太子元氣大傷，若不想想法子度過眼下難關，將自己從姚敬的事里摘出去，怕是逃不了廢儲一事。

東宮給他遞了消息，想讓他出謀劃策，徐星涯都敷衍過去了。

母親哭著說他不孝，被兒長弄昏了頭。

徐星涯盯著簾子，目試圖穿過去，看到背后的人。

他心肺疼痛難忍，一張口先咳了好幾聲，才啞聲道：“太子私會的是謹安宮的琦嬪娘娘，琦嬪……咳，以前是坤寧宮的宮。”

程明簌眉心微蹙，目頓了頓，想起薛瑛同他說，先前在宮里撞見太子與人私會一事。

徐星涯同他們說起這個是什麼意思，他不是太子一派的走狗嗎？

坐在馬車里的薛瑛有些怔愣，徐星涯說完一句話后便咳得撕心裂肺，薛瑛聽著都心驚，悄悄探出一點目，借著隙看了眼外面的徐星涯。

還從來沒見過他這樣子，形消瘦，眼下烏青，渾上下著濃濃的疲憊與虛弱，看上去毫無生氣。

不過只看了一眼，便被他捕捉到目，徐星涯直視，薛瑛一與他對視，嚇得心一慌趕忙低下頭。

徐星涯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看著的方向。

那間室，是他親手布置的，每一件擺設都是按照的喜好準備的，是他為自己和準備的一片凈土，這個室，已經存在有兩年了。

徐星涯幻想過無數次，將關在那里，只有他們兩個人，他會好好待，把當眼珠子一樣疼，只要肯乖乖待在他邊，他什麼都能包容，即便懷著別人的孩子也沒關系，那三日里，徐星涯甚至病態地想象過等薛瑛生下孩子后，他們一家三口在那方寸之地相依為命的景。

終究會習慣的，習慣他的存在，習慣他的氣息，習慣只有他。

“我已請旨外派，下個月便會離京。”

徐星涯的聲音再次響起，消融在落雪中，不過薛瑛還是聽清了。

不詫異。

留在京城，才是最好的升遷路，外派的確能多增加歷練經驗，但終究晚京一步。

徐星涯每說完一段話便要咳嗽許久，他好像要將肺腑咳出來似的。

薛瑛的確討厭他，恨他將關在室中囚，然而，當車窗外傳來徐星涯的咳嗽聲時，一種不合時宜的、幾乎出自本能的心，像一細小的針，猝不及防地刺了一下。

攥手里的帕子，臉上出為難的神，畢竟和徐星涯是一起長大的，小時候，他們還是很要好的，一起上學，一起下課。

馬車外，徐星涯輕輕牽起角，無聲無息地笑了。

母親說得對，他被兒長牽絆，對薛瑛的執念太深，方才薛瑛躲他，害怕他的樣子歷歷在目，他與表妹之間，再也回不去從前，不過那又怎樣，徐星涯做事絕不后悔。

重來一次，他還是會做出同樣的事，更縝地部署，不讓任何人察覺到的行蹤。

徐星涯太清楚薛瑛了，毒，但容易心，骨子里有著被寵出的天真和優，他知道永遠不會原諒他，徐星涯告訴他們太子的事，并不是想要懺悔，他只是要薛瑛心里的恨中再摻雜幾分過往表哥的影子。

恨也好，喜歡也罷，總好過忘、不在意。

徐星涯就是要薛瑛一輩子都忘不了他，為人生里永遠無法徹底拔除的一毒刺。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廢太子

外頭風雪正,只是站在雪地中，沒多久便兩鬢斑白。

薛瑛聽著車外抑的咳嗽聲，心中猶豫翻涌。

看向坐在暖榻上的祖母,老人家面紅潤，神矍鑠,顯然在徐府被照顧得極好，沒讓薛瑛過半分心，這份周全,讓薛瑛此刻面對徐星涯時,心尤為復雜。

徐家枝葉繁茂,姻親關系盤錯節，贍養薛家的長輩，并非沒有阻力,徐星涯的叔伯們早就明里暗里催促過多次,讓他快些將這位燙手山芋送回薛家,免得牽連全族。

然而,徐星涯全都置若罔聞。

一是因著老夫人是他的親外祖母,脈相連,他做不到袖手旁觀，任其苦,二是他答應過薛瑛，會替照顧好祖母,對薛瑛的承諾,他看得極重。

徐星涯和一起長大,知道表妹刁蠻任，許多時候只念著自己，時常翻臉不認人,但同時耳子也，下不了狠心。

聽到徐星涯的咳嗽聲，又看到坐在一旁康健的老夫人，薛瑛心里猶豫，還是掀開簾子一角，沒有面，聲音輕輕傳了出去，“表哥，多謝你照顧祖母，你離開京后，好好養傷，切莫再誤歧途。”

徐星涯盯著出的半截袖，“知道了，表妹。”

薛瑛松開手。

程明簌冷冷看著站在原地的徐星涯。

徐星涯什麼心思，薛瑛看不出來，不代表他不懂。

徐星涯這個人，并非真心實意地向著太子，他不過是正好挑中了太子作為自己向上爬的階梯而已，所以出賣的時候也毫無負擔。

東宮失勢，為屬臣的徐星涯本就逃不過要被降責，還不如利用這個機會，讓已經對他徹底失畏懼的薛瑛心里又多了幾分別的緒。

單獨的恨是很容易被忘的，可是參雜了一些其他東西的恨意，每每想起，總讓人百集，難以忘懷。

薛瑛想到徐星涯的時候會痛恨他對的囚，可是又會念起他的好，想到小時候，徐星涯陪玩，兩個人一起嬉戲打鬧的日子，時間一久，恨意會慢慢淡忘掉，剩下的，就都是對方的好了。

程明簌的臉很難看，催促車夫快些離開，后悔當時沒一劍捅死徐星涯了事。

回到府邸，老夫人茫然地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院子，不如侯府寬敞，也沒來過。

武寧侯上前恭迎，老夫人見到他，神更加呆滯，“阿澄啊，你怎麼在這里？”

扭頭去看后的程明簌和薛瑛，“怎麼有兩個阿澄，這里是哪兒啊？瑛瑛，我們不是要回家嗎？”

武寧侯尷尬地笑了笑，“娘，您看花眼了，這就是咱家新置的別莊，清靜，給您養子，快進屋，外頭冷。”

老人家年紀大了，有些糊涂，許多事糊弄一下就行。

這幾日，朝堂上暗流涌。

犬戎的使臣已抵達京城，帶來了議和的消息，只是，對魏朝而言，若要停戰，需向犬戎呈送巨額歲貢，割讓邊關數座城池，條件之苛刻，堪稱奇恥大辱。

朝中一小部分主戰派慷慨激昂，主張繼續作戰，誓要收回失地，而大部分員則傾向于主和，認為國力已疲，民生凋敝，當務之急是休養生息，哪怕忍辱負重，割飼虎，也要換取眼前的息。

每年年初，各部都要核算去年一整年的開支，程明簌變得很忙，從早到晚幾乎泡在賬本中，從賬目上來看，六皇子已經想盡一切辦法將明面上的虧空補好了。

程明簌知道他在招募私兵，六皇子手上并沒有多的兵權，軍十四衛中只有一衛為他所用，若真發生了什麼事，這批軍也擔不了什麼事。

六皇子狼子野心，對皇位虎視眈眈，為了養這一批私兵，他幾乎耗盡家財，程明簌前陣子又建議他建安民所，安流民，六皇子咬咬牙，為了收攏民心，還是照辦了。

他本就捉襟見肘的私庫，幾乎掏得一干二凈，沒了錢，無法繼續培養私兵，購置兵，這些事只能暫時耽擱著，萬幸的是，出錢安流民效顯著，不僅贏得大量民心，且太子被足，而他又被皇帝授予了本該儲君才能接下的擔子。

朝中關于廢儲的聲音越來越大，支持他的人也越來越多，六皇子眼下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他距離那個九五之尊的位置幾乎只有一步之遙，倘若太子被廢，皇帝病死時傳位于他，他便是名正言順的下一任皇帝。

太子被姚敬的人頭嚇得得了癔癥，正月初一都不曾面，六皇子悄悄派人去東宮打探消息，說是病得不輕，燒了一夜，早晨太監去的時候人都有些糊涂。

這一病，竟又勾起了皇帝那點殘存的，老牛舐犢般的惻之心。想到自己年事已高，子嗣不，皇帝心了，下旨解了太子的足，派了最好的太醫前去診治。甚至連之前打算廢黜皇后的旨意，也暫時擱置了下來。

六皇子從太廟回來，聽到這消息都氣瘋了，回府后砸了不東西。

接著又火急火燎地沖到程明簌家中，讓他想辦法。

程明簌神平靜，待六皇子發泄完焦躁，才緩緩將徐星涯的關于太子與琦嬪私通之事和盤托出。

“此言當真？”

六皇子聽后神驚駭，“子猗如何得知此事？”

程明簌只說：“太子失勢，東宮樹倒猢猻散，這些可不就被傳出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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