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的就要亮了，眼看著東方魚肚泛白，薛徵站了起來。

薛瑛眼睛有些紅，知道天一亮，哥哥就該離開。

“我有些私房錢。”薛瑛手足無措地下了榻，“哥哥，你缺不缺錢用？我還有首飾，有好些從前的，我沒舍得典當，一直留著，都可以給你，可以值不。”

“還有干糧，傷藥。”將自己喜歡吃的點心拿出來，柜子里還有一些治跌打損傷的藥，都被薛瑛翻出。

薛徵不忍心拒絕，拿什麼，他都照單全收。

直到程明簌開口，“好了，包袱都要撐破了，裝這麼多東西，行蹤也容易暴。”

薛瑛這才停下，淚眼汪汪地看著薛徵，“哥哥……”

真怕是一場夢，天亮后他再也不會回來。

薛徵背著東西，走到面前，抬手，輕輕掉薛瑛眼角的淚，“別哭，再等一等我。”

天就要亮了，晚一分，危險便多一分，薛瑛憋住淚，不讓自己再哭，努力出笑容。

見他轉，腳下也下意識跟隨幾步。

“別送了，外面冷。”

薛徵叮囑，子骨弱，出門送行，吹了寒風，又會著涼。

薛瑛乖乖停下。

程明簌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雪下得正，薛徵站在廊下等他。

上次見面都已經是快要兩年前的事。

程明簌心思敏銳，雖然薛徵沒有開口，但他確信，薛徵也早就知道了他的份。

可正如武寧侯一樣，薛徵也選擇了將錯就錯。

兄弟兩默然對立，許久，薛徵問道：“你喜歡阿瑛嗎？”

“喜歡。”

“阿瑛就是我的親妹妹。”薛徵聲音平和，在寂靜的雪夜里聽得很清晰。

“旁人若欺辱，不管是誰，我都會千倍百倍地讓他償還。”

薛徵直視他，“你既已是的夫君，那你便要擔起丈夫的責任，不能利用一個人對你的信任，而去做讓傷心的事，用以報復前人犯下的錯，那樣太下作，非君子所為，如果你心中有怨，盡管朝我來，不要傷害，薛家欠你的，我會補償。”

程明簌點頭，“我明白，不會的。”

薛徵沉片刻，最后說道：“我尚有要事要籌謀，無法侍奉父母側，也無法照顧阿瑛，之后的日子，還要多麻煩你。”

程明簌嗤笑，“不勞兄長擔憂，阿瑛是我的妻子，我與生同衾，死同，自然會好好護。”

落雪紛紛，說話的時候也帶著寒氣。

薛徵沒再多言，轉遁黑暗中。

程明簌回到臥房，薛瑛還沒有歇下，長了脖子著房門，程明簌走進，“已經走了，你再看也看不到什麼。”

薛瑛塌下肩膀，舍不得哥哥走，好不容易見上一面，也沒說上幾句話。

不過想到薛徵還活著，薛瑛心里便抑制不住地喜悅，恨不得跑出去放十串鞭炮，告訴全天下人，的哥哥還活著！

不過眼下兄長在籌謀大事，薛瑛不能將喜悅表現在臉上。

興得睡不著，眼角淚痕未干，但這次流的是開心的眼淚。

程明簌打了帕子，過來給臉。

薛瑛心里激，有許多話要說，想同程明簌炫耀兄長是多麼威風，是最大的靠山。

等完臉，薛瑛又變得憂心忡忡，“你說，我給的錢會不會不夠，他會不會缺錢用，眼下天這麼冷，到都在下雪，他有沒有地方落腳，夜里冷不冷，穿不穿得暖，吃不吃得飽啊？”

似乎想到薛徵的事，便有不完的心。

“你擔心什麼，兄長是怎樣的人，他定然部署周全了，用不著你心。”

程明簌去眼角淚痕，薛瑛的雙腳已經捂暖了，屋里炭火點得那麼足，都有些熱。

薛瑛面為難，覺得程明簌說得很對，兄長做事向來穩妥，用不著心，可就是忍不住！

“你好好的，就是在幫他忙。”

程明簌將帕子放回水盆里，回到榻邊，按著躺下，“天都要亮了，快睡覺。”

薛瑛心激，還覺得剛剛經歷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夢，那麼恍然。

“哥哥還活著，是我收到的最好的新年賀禮。”

“嗯。”

程明簌摟著，心里卻有些不安。

對于薛徵的死而復生，他一方面為薛瑛高興，一方面，又有些害怕。

他站在一旁，看著他們二人，不知道為什麼，程明簌察覺到，只要薛瑛與薛徵在一起，他們兄妹之間，便會產生一種排外，任何人都無法融這羈絆當中。

在薛瑛的心里，對而言最重要的便是家人，薛徵占首位，沒有人可以比得過，一向膽小，可是當初為了給薛徵報仇，竟然會想到去宮里刺殺太子。

就算程明簌是的夫君，可是在的心里，也永遠比不過薛徵，程明簌盯著薛瑛的發旋，心事重重。

他并不是一個患得患失的人。

可是此刻，萬籟俱寂，程明簌聽到自己的心空空地跳著，他不由自主地想，薛瑛喜歡他嗎？

他也會在的心中占據一個同樣不可撼的分量嗎？

縱然做了夫妻，這份關系是不是遠遠地排在別的什麼東西之后，永遠都稱不上幾兩。

薛瑛那樣沒心沒肺，他在的心里到底算什麼呢？

程明簌了無睡意，一直睜著眼睛到了天明。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表妹……”

正月初一,瑞雪未消。

依照祖制，皇帝需至太廟主持祭拜列祖列宗，祈求新歲國泰民安。

然今時不同往日,皇帝纏綿病榻，力不濟,這些事無法親力親為，只能給皇子辦，換做從前,太子主理祭祀毋庸置疑,只是他現在尚在足中,姚敬畏敵，不戰而敗的影將姚家牢牢釘在恥辱柱上，連帶著太子也飽朝野非議。

邊關戰以來,六皇子不惜掏空私庫,傾盡全力安因姚敬棄城而流離失所、慘遭屠戮的難民。

他在京城外廣設粥棚、安民所,親自冒雪巡視,噓寒問暖,無數衫襤褸、面黃瘦的流民捧著熱粥,念六殿下仁德。

皇帝在病榻上聽聞六皇子所為，又對照太子足東宮、毫無作為的頹勢,竟一道旨意，將代行祭祀之權,予了六皇子。

此舉如同在滾油中潑冷水,朝野上下瞬間炸開,一片沸騰，太子猶在，如此彰顯宗法正統、代行君權的大事,竟由六皇子代勞，這是否預料著廢儲？流言蜚語，揣測紛紜，攪得人心浮。

東宮之，愁云慘霧，自足令下，太子便如同困，困鎖于深宮高墻之，不見天日。

往昔門庭若市，如今多的是落井下石之人，前不久，皇帝竟命貴妃協理六宮，明晃晃地分走了皇后手中的實權，姚氏一族，似乎大廈將傾。

姚敬本人，則如同人間蒸發，音訊全無，邊關傳回的消息混不堪，有說他早已被憤怒的犬戎士兵刀砍死，曝尸荒野；也有說他畏罪潛逃，正被朝廷海捕文書追拿，一旦擒獲，等待他的便是千刀萬剮、挫骨揚灰的下場。

除夕夜，或許是念及僅存的骨之，皇帝開恩，短暫解了太子的足，允其在東宮范圍靜思己過。

太子整個人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在空曠冷寂的殿宇中焦躁踱步，絞盡腦思考著如何挽回時勢，不若大義滅親，將所有的罪責全都推到姚家上，他原本就是皇后養子，姚家所作所為，與他何干！

夜漸深，宮外約傳來辭舊迎新的竹聲，更襯得東宮一片死寂，一些尚未徹底與東宮切割的臣屬、幕僚，或是出于舊，或是存著觀之心，紛紛派人送來了年禮以聊表心意。

禮大多中規中矩，無非是些應景的字畫古玩，這個時候若送什麼貴重禮品，反而給自己惹禍上。

其中，一個不起眼的木箱子，被宮人悄無聲息地抬了進來，混在其他禮之中，放在偏殿一角，箱樸素無紋，既無署名，也無標識，顯得格外突兀。

太子心緒煩，本無暇留意這些瑣碎，直到夜半更深，萬籟俱寂，他在殿來回踱步，目偶然掃過那堆禮，才被這個箱子吸引了注意，一種莫名的，令人心悸的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那是什麼？”

太子指著箱子，聲音帶著一不易察覺的嘶啞，問侍立在一旁的侍從。

侍從上前查看，同樣疑，“回殿下，不知何人送來，未曾署名，奴婢這就命人打開查驗。”

太子心中煩躁不已，無意識地撥手上的扳指，他揮了揮手，示意開箱。

兩名侍上前，小心翼翼撬開箱蓋上的銅鎖，隨著沉重的箱蓋被緩緩掀開，一令人作嘔的腥味瞬間彌漫開來，殿侍奉的宮人無不掩鼻皺眉。

“啊啊啊啊啊——”

一聲凄厲的尖霎時響起。

太子踉蹌幾步，倉惶后退，臉上盡失，慘白如紙，瞳孔因驚恐而放大渙散，他抬起胳膊，抖的手指死死指著敞開的木箱，哆嗦不停，卻發不出一句完整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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