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 晚安

◎我安你呢，怎麽又把你弄哭了。◎

雪越下越大, 從顆顆雪粒，到六瓣雪片，再到鵝翩飛, 黑的瀝青路面鋪上一層白被，鮮豔的紅綠燈變得和, 雨刷不停揮舞著。

快抵達蛋糕店的路段, 前方突然堵車，幾分鐘前還順暢的車流作一團, 車燈映, 亮晃晃，周圍是此起彼伏長長短短的鳴笛聲，格外嘈雜。

等待許久，排長龍的車流未移分毫, 紅藍警燈變換，有警車混其中, 因天氣惡劣, 可視度降低, 看不清最前方的況。

又過了片刻, 他們之後的車隊裏有些車輛等不下去, 嘗試掉頭離開, 有一便有二, 後排的車輛陸陸續續離開, 就連前排的車輛都嘗試退出來。

周程遠一直在注意倪音的緒，心思沒有放在外面的通上, 耐心還有餘量。

不過見別人都這般, 他也開始考慮更換路線的可能, 但導航顯示他和倪音距離蛋糕店也就兩三個路口, 附近都是單行道，需要繞行很長一段距離，比較麻煩。

正巧，又一輛車準備掉頭離開，周程遠降下車窗，詢問對方是否清楚前面的況。

司機是一位很熱地大哥，開口便勸周程遠不要再等：“前面？前面車禍了，堵著呢。剛才警車都過去了，今天天氣還不好，要在這兒等的話，一時半會兒都走不了，你這位置靠後還好離開，等我掉完頭，騰出路，你跟我後面一塊走。”

聽到“車禍”兩個字，周程遠皺起眉，隨即和大哥道謝：“好，我知道了。”

“都是小事兒，不用謝，開車注意安全啊。”大哥擺擺手，著被刮進車的鵝大雪，升起車窗的時候還慨了句“這天可真冷”。

這短暫談，凜冽寒風侵襲，熱氣流失，車溫度降了不，周程遠也升起車窗，他回過頭，果然見倪音臉變得極差，霓虹暈映著蒼白，微微發抖，張地攥著安全帶，指關節用力到發白。

周程遠在心裏低罵了句，惱怒自己多這麽一幹嘛。

“倪音。”

周程遠喚。

倪音循聲去，作有些許僵無措，眸底盛滿迷茫和無助，看清周程遠的模樣，似枝頭等待的破殼雛鳥，完完全全的依賴。

如同對待琉璃制品，周程遠珍重而又溫，他了倪音的頭發，寬大有力的手掌下移些許，掌心托在腦後，虎口卡在臉頰耳朵際。

他看著倪音，也迫使倪音直視他。

他誇獎：“倪音，你很勇敢了，是我見過最勇敢的孩。”

臉頰的溫度，掌心的溫度，融合在一起，相，周程遠清晰到骨骼的，他低著聲，如同塞壬，蠱般，極溫且堅定：“這只是一個小意外，世界上有八十億人口，每天每時每分都會有車禍發生，昨天有，明天也會有，我們只是很巧合地遇到了。”

濃眼睫似振翅的蝶翼，輕了幾下，無法克制，淚水湧出，如潺潺溪流，順著臉頰靜靜落，倪音垂下眸，眼睫被浸。

周程遠默嘆了聲，想要為倪音淚，手掌剛剛移起分毫。

倪音擡手，攥住周程遠的手腕，垂下頭，臉頰埋進他掌心。

“我不想要當最勇敢的孩，為什麽是我。”

倪音哽咽著，滿腹委屈，卻無宣洩，也不會有結果。

周程遠沉默，他掌心被淚水浸，他知到即使是此刻倪音仍在拼命克制的緒。

許久，如同陷異次元的車廂，多了一句回答。

“因為你是倪音。”

因為你是倪音。

因為我是周程遠。

周程遠同，因為他也曾這麽問過自己。

指腹下跳的脈搏，陪伴著無聲的噎，周程遠靜靜地看著倪音。

……

倪音的緒被漸漸安，周程遠把車子駛出，索停在路邊。

他下車，從後備箱取出備用的雨傘，踱到副駕駛那側，倪音剛好在推車門，周程遠單手拉開，另只手撐著傘，他立在車門與車之間的隙，為倪音遮擋這片天際。

眼睛通紅微腫，臉頰掛著幹後仍有印跡的淚痕，冷風撲面，倪音了鼻子，低垂著頭，沒有看周程遠，小聲說：“謝謝。”

周程遠憐地了發頂，關上車門，撐著傘走在倪音外側。

傘下空間有限，周程遠向倪音那側傾了許，他左肩落白了一片，凜冽寒風從斜前方吹來，雪花輕飄飄，粘在擺和前襟，周程遠回頭看倪音，視線在脖頸定格了幾秒，上前錯開半步，用抵擋著刺骨冷意。

倪音并未察覺到，盯著腳下走過的痕跡，微微出神。

周程遠原想繞條小路過去，但旁邊是一片居民小區，無法，只得經過車禍現場。

緩步五六分鐘，走近後發現事故并沒有想象中那般嚴重，快到路口的地方斜停著一輛黑的轎車，車頭被撞得稀爛，不遠是一輛橫躺在地面的電車，外殼配件七零八碎地散落在街頭，兩輛車的車主完整且狀態良好地站立在附近。

警車停在路中央，紅□□轉換，提醒著這片是事故現場，暫時暫停通行，兩名警穿著熒綠的出警制服，在現場理。

這麽惡劣的天氣，周圍還停了不湊熱鬧的人，從只言片語中，周程遠大概了解到。

電車車主著急回家，闖了幾秒的紅燈，他又帶著頭盔，視線略有些影響，黑轎車車主正常行駛，臨近時已來不及，盡管轎車急剎車，電車也急剎車，但下雪路，車同地面打，電車直直撞向黑轎車。

好在準備經過路口，轎車行駛緩慢，雖然相撞後兩車車況嚴重，但電車車主只是摔出去時了些輕傷，彼此都沒有很嚴重。

這會兒已經理到尾聲，在路邊人群中，圍觀片刻，周程遠帶著倪音離開。

周程遠注意到，倪音悄悄松了口氣。

“倪音。”

“嗯？”

周程遠突然開口，倪音仰頭看他，鼻頭被吹得紅紅的。

隔了半分鐘，周程遠才繼續說：“我已經六七年沒有回過瑤城了，高考結束，溪大是我的第一志願，之後便一直在這邊讀書工作，然後定居，算起來，我在溪城生活有九年多了。”

周程遠著縹緲雪落，平靜地說：“因為我在瑤城沒有家了。”

“我在哪裏都沒有家了。”

“又或者，可以換一種溫馨一點的表述，我在哪個地方，哪個地方便是我的家。”

周程遠輕笑了下，含著幾分只有自己懂的自嘲。

倪音沒有出聲打斷。

“倪音，在九年之後你還會記得你的十八歲嗎？”周程遠忽然回頭，他并不是為了得到答案，他說，“我記不清我的十八歲了，按照時間推算，十八歲這年，我高三，參加高考，步大學，世俗意義上是一個很有轉折及紀念的年齡。”

“但于我而言，是另一個轉折。”

“我的母親，就在這一年，在高考結束後的暑假裏，在看到我的績和錄取通知書之後，去世了。”

周程遠陳述著，仿佛一個旁觀者，沒有任何地揭開淋淋的回憶。

倪音心頭一窒，有一只無形的手掌攥住的心髒。

眼睛又開始酸，甕著，卻說不出一句話，最終，擡手，手指用力攥住周程遠的角。

周程遠低頭看了眼：“不過本來就是晚期，纏綿病榻多年，那時候整日靠著藥和儀艱難維持，從來沒哭過也沒喊過疼，應該說在我面前是這樣，我知道怕我擔心，所以最後一次在手室搶救無效，我想對而言應該算是解吧，太痛苦了。”

“倪音，你可能不知道我。”

“我周程遠，曾經是瑤城一中的學生，和你父親算是隔了十幾屆的校友，很慶幸我這個還算不錯的績，讓我在準備輟學的時候遇到你父親。”

“我當時的班主任是你父親的老同學，他為了我，找到你父親，在此之前他們已經許多年沒有聯系過了。”

“之後便是很俗套的故事，你父親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他得知我的事，當天就去學校見我，沒有多餘的猶豫，他願意資助我讀書，還主提供金錢提供醫療資源為我母親治病。如果你進出過你父親的書房，翻閱過他的私人記錄，或許能夠看到其中有夾雜著我名字的彙款單和績單。”

“那些金錢和舉對你們家可能是九牛一，不值一提的事，但如果沒有你父親，我不該站在這裏，不該像現在這樣鮮亮麗，也不該擁有現在這還算功的人生，甚至我的母親可能都堅持不到看到我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

“所以倪音，我真的很激你的父親，激你的母親，他們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周程遠立于風雪之中，似青松似梧桐，拔向上，傲骨不屈。

倪音的視野已經模糊，面前的男人和記憶中的年疊合，洗到發白的襯和子，昂貴高檔的大和西服，在這一刻也重合。

倪音眼睛疼，心髒疼，渾都疼，踉蹌著上前半步，撲到周程遠懷中，臉頰隔著糙厚重的著膛，手臂環在他腰側。

冰雪被溫熨燙，在他們之間融化。

倪音放聲大哭，為自己，也為周程遠，仿佛要將所有所有的委屈都宣洩出來，周程遠右手撐傘，左手輕輕在後背，緩緩拍打。

周程遠無奈，很溫地笑著：“我安你呢，怎麽又把你弄哭了。”

倪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聲音沉悶：“我就是想哭，我們都這麽可憐了，你還不讓我哭。”

“怎麽可憐了？我失去了一個家人，但在今年我又得到了一個家人。”周程遠故作輕松。

“但是我失去了兩個家人，沒有達到守恒。”倪音斤斤計較。

周程遠哄：“那我就只能努力一些，雙倍補償你。”

倪音又鑽牛角尖：“但是，你對我好是因為我爸爸和我媽媽，不是因為我，你對我不夠單純，我之前不知道，我對你的很單純。”

周程遠啞然，替梳理：“不能這樣算，你父母是連接的橋梁，你是倪音，是你的本，我是為了你。不然你瞧懶懶，它才是被屋及烏的那一個，你們兩個從我這裏得到的待遇一樣嗎？”

倪音沒再說話，可能是暫時沒有想到可以反駁質問的地方。

周程遠了下倪音在冷空氣中的小耳朵，掌心覆上，他垂著頭，下抵在發頂：“所以啊倪音，所有人都說十八歲有多麽好，我本沒有到，于我而言，它從始至終都是灰的，它很痛苦，它見證了生命的消失，以及我的失去。”

“但是現在回憶起，好像也沒有那麽不能面對，瞧，我還能這麽平靜地講給你聽，并且講一些大道理來安你。”

“生老病死，人生常態，只是稍稍提前了些，每個人總要面對的。”

“我們要允許有意外到來，要允許不同的時差。”

倪音了手臂，沒有說話，臉頰埋得更深，不知道是否聽了進去。

周程遠并不在意，他很討厭和別人講大道理，有些事是當事人自己的事，旁人只是圍觀罷了。

若不是今天的意外，周程遠不會開口，也不會說這些空空的措辭，這是他第一次和倪音聊自己的事，也是第一次聊倪音的事，或許也是僅有的幾次。

許久許久，倪音突然問：“周程遠，那你會一直在嗎？”

周程遠微愣，而後堅定：“我會，如果沒有意外。”

倪音不滿：“我討厭意外這個詞語。”

周程遠失笑，他改口：“好，即使有意外我也會。”

作者有話說：

其實是兩個小可憐互相治愈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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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家也下雪了耶！雨夾雪！好像會連續下一周！下下周就零下十幾度了（仿佛進東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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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讀者“阿白”,灌溉營養+10，讀者“蕭禾_”,灌溉營養+3，謝謝阿白和蕭禾，謝謝寶貝，祝閱讀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