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nbsp;nbsp; 第54章

◎接風宴◎

溫幸妤的那些話字字誅心, 神又是那般的不耐冷漠，就差要說出“你不要無理取鬧”幾個字。

祝無執心生惱恨，卻偏生辯駁不了半句。

是啊, 他強人所難留下，把當妾，就應該明白不可能對自己有好態度。

他該明白的。

祝無執不免想，天下人何其多, 他為何非要在這樣一塊頑石上費功夫？

他如今想要什麽沒有, 為什麽非要在這氣？

可轉念一想, 他費了那麽多功夫, 用盡了手段, 才好不容易讓安分留下，憑什麽就此撒手。

祝無執思緒萬千, 最終心頭發了狠, 勢必要馴服這只不聽話的雀, 從到心都屬于他。

他盯著人困倦的臉，不再同爭吵, 只冷聲道：“你既有自知之明, 就該明白為妾者，當敬順無違，討主君歡心。”

聞言溫幸妤差點被氣笑。

有心譏諷祝無執幾句，卻又看到他愈發沉的臉。

不想徹底惹惱了他，索轉了話頭, 敷衍道：“是是，我省得了, ”躺下, 打了個呵欠, “夜深了，主君大人，準許我睡覺罷，好不好？”

說罷，溫幸妤已經蓋好被子翻，一副懶得理睬的模樣。

宛若一拳打在棉花上，祝無執氣悶不已，僵坐床側，卻也不好出口斥責。

盯著人秀麗的側臉看了半晌，也不知想了些什麽，祝無執靴上床，摟著，低聲道：“不願對我笑臉相迎也沒關系，只要你留在我邊。”

溫幸妤拍了拍他的胳膊，無奈道：“我不留下能去哪裏，再被匪徒擄上山嗎？你別摟那麽，我要不過氣了。”

祝無執聽到的話，心裏終于舒坦幾分。

他放松了桎梏，聽著溫幸妤逐漸綿長均勻的呼吸，也慢慢有了困意，闔眼睡去。

*

冉冉晨霧重，暉暉冬日微。

東水門碼頭人來人往，汴河上水霧彌漫，將漁舟貨船遮得影影綽綽，唯獨有艘華麗的描金客船格外顯眼，惹得路人紛紛眺目張。

客船停泊後，自上頭下來了個著華貴，頭戴帷帽的子，邊左右簇擁著婢婆子，侍衛小廝若幹。

看這排場，就只是家千金出行。

不人好奇這子容貌，探頭張，有河風吹過，將帷帽上半的紗吹起幾分，只先人朱皓齒，一雙含目宜喜宜嗔。

高月窈坐了一個多月船才行至汴京，渾疲乏，心奇差，又見四周船夫漁民百姓來往，氣味混雜，登時面嫌惡。

站了一會，就見個高瘦中年男子帶人迎來。

管事一眼辨出那著白狐鬥篷的是高家小姐。他上前躬行禮道：“表小姐安好，奴才是府上管事，姓楊。”

高月窈收斂眼底緒，聲道：“勞煩楊叔專程來一趟。”

一旁的婢頗有眼的遞過去一袋碎銀。

楊管事說什麽都不接，高月窈只好使眼讓婢收起來。

大量四周，沒見到記憶中那道影，沒忍住問道：“楊管事，表哥呢？”

楊管事道：“表小姐莫怪，大人公務繁忙，今日實在不出空來，”他頓了頓，回答的滴水不：“不過大人已將事事都安排好，您且安心在汴京游玩。”

高月窈倒是并不意外。祝無執子有多傲慢，可是領教過的。更遑論當年是高家背信棄義毀了婚約，如今表哥重回高位，了權勢滔天的攝政王，家裏長輩又想重修舊好，完婚事。

不是沒抗爭過，可并非高家主脈嫡，本沒話事權。的祖父跟表哥的外祖父，也就是高氏家主乃親兄弟，的父親稱高家主一聲表叔。原本這婚事本該是高氏嫡的，但高家主不願自己的孫嫁定國公府，故而推給了這個出不高不低的旁系嫡。

和祝無執的婚約，是建立在利益之上的聯姻。

不好抱怨什麽，只一笑，失落道：“表哥理政務要，我沒關系的。”

楊管事躬，掌心向上引路：“奴才已備好馬車，您請。”

高月窈頷首，帶著一衆仆從，穿過人群走到馬車前，踩著馬夫的背進了車廂。

汴京的冬和揚州大為不同，更加幹燥，冷風像是刀子一般。

掀開車簾看著熱鬧的街市，不一會就沒興致的擱下簾子，閉目小憩。

汴京繁華，但揚州也不差。

比起來，還是更喜歡揚州的白牆黛瓦，煙雨蒙蒙。

可為了家族，還有心底那幾分朦朧的意，甘願遠赴異鄉，盼那個孤高的男人能履行婚約。

馬車搖搖晃晃行至清水巷停下，高月窈下車一看，登時愣在原地。

不解道：“這是何？”

楊管事笑容不變：“這是大人為您安排的住所，陳設皆按江南布置，您若有其他需要，盡管提，奴才定竭力辦好。”

高月窈心有不愉，但事已至此，一個待字閨中的姑娘，總不能說想住攝政王府吧。

還是等後面再想辦法住進去。

神依舊溫婉，笑著點頭。

楊管事引著高月窈進宅子四看了，又敲打了幾句安排伺候的仆從，便恭敬退下，回到王府複命。

高月窈坐在主屋的羅漢榻上，打量著四周陳設，輕輕嘆了口氣。

希此行能順利完婚約，這樣父親和哥哥才能嫡脈幫扶提拔。

*

又過了兩日，王府辦宴，為攝政王的表妹高月窈接風洗塵。

京中四品及以上出的眷，皆在宴請之列，尤其是當年高家在京中的近鄰舊友，是邀的重點。

溫幸妤自知沒名沒分，不想上趕著惹人煩，宴會當日清早便窩在被子裏，遲遲不起，沒有要去的意思。

祝無執上朝起得早，下朝還得親自教導帝，故而往常大半個白日都不會在府裏。

他出門前代靜月和芳瀾，讓們悉心伺候溫幸妤出席接風宴。

但此時日上三竿，眼看眷們準備上門了，主子還懶懶睡著，沒有要起的意思。

靜月和芳瀾急得不得了，又不能直接把人拉起來，只好隔一會就輕喚催促。

溫幸妤無奈，只好了眼睛起梳洗，就看靜月端來一簇新的銀紅縷金百蝶穿花雲緞襖，和一件雪白無瑕的貂鼠裘領披風，

擺了擺手，說道：“我不出門，穿襖子太熱。”

說著，起走到頂豎櫃前，從裏頭拿出一件素雅的淺青羅，自己換上。

靜月和芳瀾對視一眼，為難道：“夫人，大人說讓您去參加宴席，穿著怕是太素淨。”

溫幸妤面不變，闔上櫃門，溫聲道：“來得都是高門大戶的閨秀，我去也是討人嫌。”

“更何況，你說我要是去了，你們該如何稱呼我呢？是喚‘夫人’，亦或者‘溫姨娘’？似乎怎麽都不合適。”

靜月和芳瀾沉默下來。

這的確是個問題。

那高家小姐弄不好會是未來主母，們怎麽敢當人家面溫幸妤夫人？

但大人又代了，要溫幸妤出席。

芳瀾看著溫幸妤沉靜的眉眼，嘆了口氣道：“夫人，大人代過……您還是去罷，不要為難我們做奴婢的。”

溫幸妤抿站著，良久終于還是點了頭。

祝無執喜怒不定，不好害得靜月和芳瀾罰。

更梳洗後，時辰就差不多了，帶著靜月和芳瀾，朝梅園的暖閣走去。

今日是個晴天，淺淡的日曬化了部分積雪，梅園中石子小徑漉漉的，橫斜來的梅枝上滴滴答答滴水。

風裏帶著的雪氣，寒冷骨。

暖閣卻是另一番天地。銀炭在炭盆裏燒得通紅，暖意融融，將窗外冷風隔絕。

空氣裏浮著暖甜的酒氣、清雅的梅香，還有若有若無的脂甜香。

暖閣四周軒窗明亮，日照得紫檀木圓桌面上金杯玉盞、珍饈佳肴一片浮躍金。

溫幸妤掀簾進去，就見一著天青織金蓮紋羅的人端坐客席主位。

雲裁霧鬢，雪砌冰，雙目盈盈若清泉，丹貝齒。容溫婉清絕，宛若明珠生暈，花樹堆雪。

不愧是生在水山溫裏的江南人。

四目相對，高月窈率先出個笑，起迎上前，聲道：“百聞不如一見，溫姐姐果真秀麗端淑。”

吳儂語，聞之若春風拂柳，雨纏海棠。

溫幸妤淺笑回禮：“高小姐謬贊。”

二人客套幾句，便了座。

在座的眷皆是待字閨中的高門貴，如今前來赴攝政王府邸的宴席，自然把該打聽的都打聽清楚了。

譬如高月窈此行是來重修舊好履行婚約的。

再譬如…這溫姑娘，乃是攝政王養在邊，寵有加的外室。

溫幸妤對席間若有若無的視線，恍若未覺，兀自安靜坐著。

高月窈自是從清水巷宅子裏的婢那套了話，得知溫幸妤的份。

也從記憶的角落，出了溫幸妤的影——曾經伺候在老太君邊，平淡無奇，泯然衆人的二等婢。

思及此，只覺得世事無常。

當年低微的婢，竟了表哥的外室。也算是飛上枝頭，改換命運。

對此甚為不滿。哪個好人家的郎君會未婚就有外室？

但表哥如今份比當年還要貴重，怎敢表現出介意？

只要能順利嫁王府，大不了慢慢想法子料理了這外室。是發賣還是好生送走，端看對方有沒有自覺。

席間推杯換盞，各懷心思，不閨秀不聲擡舉討好溫幸妤，亦跟高月窈拉關系。

高月窈不一定攝政王夫人，但溫幸妤卻是實打實攝政王的人，即便現在只是個外室。

若能討好了，說不定會對家裏有助力。

溫幸妤有自知之明，明白這些閨秀討好是為何。

手不打笑臉人，皆以笑臉迎之。

坐了一會，忽聽到暖閣外傳來一道清脆聲。

“這梅林真不錯，就是可惜天晴雪化，了幾分意趣。”

聲音由遠及近。

衆人聞聲去，只見紅團花錦緞襖，容貌英氣的子掀簾進來，帶一夾雜雪氣得涼風。

溫幸妤眼睛一亮。

沒想到祝無執居然邀了薛見春來。

這次回汴京後，祝無執把觀瀾哥的骨灰帶走，而後既不準出門，也不準見任何外人。

薛見春掃視一圈，目定格在溫幸妤上，揚一笑，大步走到跟前的空椅子上坐下。

“許久未見，有沒有想我？”

溫幸妤點點頭，笑道：“自是想的。”

跟高月窈等閨秀介紹了薛見春，衆人神不一，雖說都禮貌笑著，但還是能看出對商人之妻的不屑。

自古士農工商，商人即便再有錢，也會被罵“一銅臭味”，家子哪怕家裏窮得揭不開鍋，也清高自詡，不樂意跟商戶來往，生怕辱沒了份。

薛見春子爽朗，心開闊，對這些小娘子的不屑，權當看不見。

一來，溫幸妤放松了不。

高月窈和閨秀們敘話，眼波流轉間，輕輕落在溫幸妤上。

“溫姐姐，”聲音婉轉，笑如同三月杏花，“聽人提起，姐姐原是這府裏的……老人兒了？”

溫幸妤擡眼看，并不否認，大大方方回道：“沒錯，原先是婢。”

高月窈微微一頓，那雙剪水秋瞳裏漾著純然的好奇，語調溫：“昨日表哥來看我，誇姐姐溫，想是你昔日伺候慣了老太君起居，比一般人細致周到。”

“說來也是慚愧，我子骨差，臥床養病數載，未能按約婚陪伴表哥左右，為他分憂。”

“不過…這幾載日月，多虧姐姐侍奉表哥，讓我放心不。”

字字句句，看似尋常問候，卻不聲地提醒著在座所有人，溫幸妤不過是昔日國公府老太君邊一個端茶遞水的婢子，如今更是個見不得、無名無分的外室。

而高月窈，才是王府的未來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