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鶯謝是阿鶯的事,但這銀子這麽多,是萬萬不能收的。
念念仰頭看著娘親,聲氣:“娘親,我想回家。”
杜娘子回過神,抱起孩子,聲道:“好,咱們回家去。”
*
離金明池愈近,人群愈發擁,肩踵。
溫幸妤被人流裹挾著、推著,跌跌撞撞向前,最後停在了金明池附近。
龍舟賽還未結束,水中樓船畫舫停泊,兩旁小船爭渡,水手勇爭先,歡呼聲、助威聲如雷,熱鬧非常。
溫幸妤卻無心觀看,只覺得心俱疲,心髒像破了個,著涼風。
拖著兩條麻木的,走到一牆角邊抱膝坐下,怔怔的看著過往的行人。
祝無執想讓做妾。
祝無執殺了柳三大哥。
這兩件事像是霜刀冰劍,一下一下割著的五髒六腑,摧心剖肝,令膽寒。
日頭逐漸西斜,龍舟賽事結束。
雲間霞萬道,映紅了半邊天,整個汴京城氤氳在夕中,路邊的槐樹柳樹皆被鍍上一層暖黃暈。
路過的人,無不好奇的看向牆角抱膝而坐的姑娘。
溫幸妤渾然不覺,沉浸在混的思緒中。
不知不覺,夜幕降臨。
晴了一個白日的天,此時卻翻起黑雲,剛爬上半空的月亮,被大片雲翳遮蓋。
街上人流了許多,三三兩兩歸家。
不多時,星星點點的雨珠落下,砸在瓦片上,沒水中,敲在草木花瓣上,激起塵土,撲滅熱浪。
溫幸妤愣愣仰頭,看著漆黑的天,雨滴落在面頰上,冰冰涼涼。
混沌的思緒忽然就清晰了。扶著牆,撐起僵的,一步一步沒雨幕。
捋順了、想好了。
離開祝無執是一定的,但要謹慎小心,要從長計議。
祝無執此人心思深沉,做事狠辣果決,從他截殺柳大哥,以及短短一年多回到汴京複仇,可見一斑。
更糟的是,他現在是皇城司副指揮使,整個汴京向幾乎都在他掌控下。
今夜說什麽都走不掉。
沒有憑由,沒有戶,帶著觀瀾哥的骨從他手中逃,幾乎是天方夜譚。
思及此,溫幸妤不免膽,頓覺行不知往,渺渺茫茫。
可不管有多難,都必須逃。
若是了妾,這輩子就完了。過去在國公府時,是見過那些妾過得是什麽日子。
說好聽點是主子,實際上就是暖床的奴才。
逃妾比逃奴的罪還要重。
更何況,只想好好帶觀瀾哥回家,不能對不起他。
雨幕漸,溫幸妤渾被澆。
的思緒卻越來越清明
今日去樊樓送錢袋的事,祝無執一定會知道,并且大概率會猜到聽到了那些話。
按照祝無執的子,若是自己回去質問,他會順勢提出納。如果敢拒絕,他定會然大怒。
不敢想盛怒的他會做出什麽。
現在擺在面前的,暫時只有裝傻這條路。
裝傻什麽都不提,他或許暫且不會點破——對于他這樣的人,不到一定程度,是不會行強迫之事的。
因為他有屬于文人的傲氣和清高。
溫幸妤有些懊悔,應該早些回去。現在已經夜,要是想不到個好借口,怕是不能善了。
哀嘆一聲,懷著惴惴不安的心,冒著瓢潑大雨往宅子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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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
燈火昏黃,祝無執立于案前,面前鋪著一幅畫。畫上人橫臥,只是還未畫上眼睛,且有一團豆大的墨跡。
正是不久前他未完的人夏困圖。
指腹過畫卷上人廓,絹紋宣的宛若子,細膩溫潤。
祝無執下頜繃,眼底一片沉郁。
他申時歸家,現已戌時末,都還未回來。
窗外雨聲淅淅瀝瀝,草木被打得東倒西歪,涼風鑽窗,將燭火吹得搖搖晃晃。
祝無執的臉半在黑暗中,暈在臉上忽明忽暗,他垂著眼,睫在眼下投濃墨般的影,面沉。
很好。
竟然敢躲。
如此不識好歹。
屋門忽被敲響,他皺眉擡眼,聽到了靜月小心翼翼的聲音。
“大人,雨這麽大,要不要派幾個人去尋夫人?”
“奴婢怕夫人出事……”
祝無執冷笑一聲,正說不必去找,不可能不回來。
可腦海卻浮現出膽怯害怕的模樣。
風雨加,雷聲不斷,說不定正在那個屋檐下,驚慌失措。
咽下將要出口的話,他著臉道:“備馬,我親自去尋。”
靜月稱是,趕忙去倒座房,小廝去馬廄裏牽馬。
祝無執回主屋取了件厚實的外衫,才推門出去。
院子裏雨點噼裏啪啦往下砸,青石板漉漉的,他撐傘拾級而下,就聽得院門被敲響。
他停下腳步,牽馬的小廝趕忙高聲詢問:“誰?”
“是我。”
門外的聲音悶悶的,夾著吵鬧的雨聲,并不真切,卻清晰的傳祝無執的耳朵。
他道:“開門。”
小廝立刻照做,拉開門閂,打開院門。
黑雲翻墨,冷雨瀟瀟。
雨幕像一道銀織的簾,將庭院裁兩半。
溫幸妤看見祝無執的一瞬,下意識後撤半步。
青年一絳紫圓領袍,手執油紙傘背而立,後的主屋溫暖明亮,五卻淹沒在黑暗中,那雙眼烏沉森冷,好似惡鬼。
心口一突,攥了手指,渾控制不住的發起來。
“過來。”
低沉嗓音裹著雨氣飄來,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