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無執偶爾回應，態度不冷不熱，但溫幸妤知道他并不厭煩。

兩人的關系漸漸親近起來，院裏的仆人們也都輕松不。

秋闈前兩日夜裏，下了今年第一場秋雨，將未散的暑熱澆滅幾分，庭院裏花草被雨點打得東倒西歪，涼風卷著泥土氣味，縷縷鑽窗門扉。

主屋裏燈火如豆，溫幸妤坐在羅漢榻上點銀錢，窗子忽被一陣風吹開，冷風撲面，著單薄，打了個冷。

正要起關窗，一只修長的手已率先合上窗扇，接著肩頭一沉，悉的檀香籠罩而來。

仰頭看去，就見祝無執神淡淡坐到小幾另一邊。

肩頭的裳還帶著溫，多有些不自在，正取下來去拿自己的外衫，就聽到對方不容拒絕的話。

“穿著。”

只好點頭道謝，想著快些數完了錢，回間去，把裳還給他。

點完了銀錢，將銀票和碎銀子裝在匣子裏放好，就見祝無執還垂眸坐在對側，手中把玩著個青玉扳指。

這些日子的相，很敏銳覺到，祝無執應該是有話要說。

果不其然，正猶豫要不要開口詢問，青年就看了過來，語氣莫名。

“明天就是秋闈。”

溫幸妤點了點頭，疑的看著他。

是秋闈不錯，滿馮翊城不會有人不知此事。

琢磨了一下，關心道：“聽說號房狹小局促，天已晚，您早些歇息吧，養蓄銳。”

祝無執瞥了溫幸妤一眼，見神認真，并不明白自己 的意思，暗道真是木訥蠢鈍。

這樣的呆，什麽時候才能曉得他的心思呢？恐怕就算曉得，也會把頭埋沙子裏，裝作無事。

他不再拐彎抹角，眼擡起，直勾勾盯著溫幸妤，說道：“我教導你小半年，好歹也算是半個先生，你不打算送我些什麽，預祝考試順利？”

溫幸妤恍然大悟，頗為稀奇的瞧了青年幾眼。

他竟也會講究這些。

轉念一想也是，這次秋闈事關能不能順利歸京，祝無執肯定很重視。也怪沒心沒肺，竟然忘記給他送些吉利的件。

現在出去買也來不及了，只能連夜繡個“魚躍龍門”的荷包出來，就是不知他會不會嫌棄。

思及此，歉疚道：“怪我心，竟忘了為您準備。”

“您先歇息，我繡個荷包，到時候可以裝些醒神的香丸進去。”

祝無執知道什麽都沒準備，心中不虞，卻也沒有讓熬夜做東西的意思。

他有心冷嘲幾句，目落在那雙清澈的眸子時，又轉了話頭。

這麽一塊膽小的木頭，說多了定又要進殼裏。

沉默片刻，他道：“不用這麽麻煩，我記得你去歲做過兩件冬，正好下了秋雨，號舍冷，我披著寒。”

溫幸妤神微怔，沒想到他還記得這事。

當初搬去朝邑縣後，看到了二人間雲泥的差距，覺得那布料普通，繡紋一般的裳，實在拿不出手，祝無執想必也不會穿，故而默默將其收了起來，連同自己的冬擱在一個箱籠裏。

立夏那天春夏的都被老鼠咬了，只有那箱冬沒事。

說來也是巧，那兩沒送出去的裳，一直留到現在。

不曾想他并未忘記。

溫幸妤說不清什麽，怔愣了好一會，心中還是覺得那裳著實配不上祝無執。

頗為不好意思道：“那裳布料普通，您穿著去考試，怕是會丟臉。”

祝無執輕笑一聲，頗為贊同的點了點頭：“想必也不會是什麽好料子。”

溫幸妤低下頭，神更局促了。

還不等說話，就聽到頭頂響起青年冷泉一樣的嗓音。

“去拿來罷，我試試。”

“爺的面子可不是靠裳撐的。”

溫幸妤有些訝然，仰起臉看他，就對上他的視線。

那雙深邃的眼閃著看不懂的緒，直心跳加速。

慌垂眸避開，站起吶吶道：“我這就去拿。”

端了盞油燈推門出去，秋雨斜吹廊檐，撲滅了臉上的熱浪。

呼了口氣，走到西廂房，把油燈擱在桌子上，打開箱籠，從層層疊疊的冬下拽出了個包袱。

溫幸妤先自己打開看了，確定沒有損壞，才合上箱籠，抱著包袱回了主屋。

祝無執已經去了間，拿著包袱走過去，心中難免忐忑。

“您先看看，若是不喜歡，我還是去做個荷包吧。”

祝無執看一副不自信的樣子，心說教導這麽久了，怎麽還是沒出息。

他把包袱從懷裏拿出來，三兩下解開，出裏頭的兩件長衫。

一件月白雲紋緞直裰，一件絳紫提花如意紋棉布圓領袍。

極為普通的料子，紋飾勉強眼。

他隨手拿起那件月白的，見針腳細，形制流暢，可見是花了心思的。

神稍霽，他道：“勉強能看。”

溫幸妤緩緩舒出一口氣，心放松了不。

背過去，窸窸窣窣一陣後，他聽到祝無執的腳步聲。

扭頭看過去，就見青年站在豎鏡前，過朦朧的鏡面看了過來。

“尚可。”

“你可給其他男子做過裳？”

溫幸妤不明白他怎麽忽然問這個，點了點頭，照實回答：“給觀瀾哥做過一。”

祝無執眸驀地了下去，他盯著鏡子裏的人，冷哼道：“你倒是對誰都好。”

溫幸妤聽出這是嘲諷，卻不明白為什麽。

不知道怎麽回答，又不好一言不發，沉默片刻後，小聲道：“也不是……”

祝無執轉過，見坐在床側，眉眼溫馴，形纖弱，忽然就沒了火氣。

本就是面團一樣的子，別說是未婚夫，怕是旁人讓做，都不會拒絕。

再者，他跟一個死人比較什麽，左右也只給陸觀瀾做了一件。

這麽一想，心好了不，他解開裳下，只著一雪白中，坐到了溫幸妤旁。

“日後還會給我做嗎？”

溫幸妤眨了眨眼看過去，見祝無執神恢複如常，有些不明白他怎麽又由轉晴了。

思索了一下他的問話，覺得也不是什麽大事，于是點頭道：“您若是需要，我也能做，只是到底不比繡娘做得好。”

祝無執垂眼看著，眸深深，意味不明道：“可否只給我做？”

溫幸妤眼皮一跳，下意識就要拒絕。

給他做，和只給他做，僅僅差了一個字，意味卻天差地別。

不敢擡頭看他，也不敢深想，只輕聲道：“等回了汴京，您遲早要娶妻，我不能這麽做，您未來夫人若是知道，會吃味的。”

祝無執的目倏地沉，他描摹著膽怯卻堅持的臉，心頭冒火。

如此不識好歹。

就算娶妻又如何？還能管到他頭上不。

良久，溫幸妤沒聽到回應，正要大著膽子擡頭看，就聽到頭頂傳來一聲冷漠的“睡覺”。

吶吶應聲，將兩件裳疊好放在矮櫃上，進了床裏側。

祝無執盯著小心翼翼的作，眸鷙，半晌邊閃過冷笑。

躲吧，躲吧。

遲早了那層“守貞”盔甲，帶著親手捅破二人之間的紗。

起滅了油燈，放下幔帳躺在外側，他看著黑暗中人模糊的背影，眸晦暗沉郁。

【作者有話說】

祝狗：我恨你是塊木頭。

今天實在太忙了，又有點卡文，所以到這會了[哭]。

明天一定按時更新[哈哈大笑]

[1]、[2]化用自朱紹侯主編的《中國古代史下冊》，p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