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檸站在客廳中央，環視著這個既悉又陌生的空間。

這哪里還是和艾米莉那個溫馨雜的小窩。

要不是悉這里的布局，還以為是誤闖到哪個有錢人家里去了。

赤著腳，踩在潔凈的羊地毯上，一步步走過去。

茶幾上那只果籃，簡直像藝品。

每一顆車厘子都飽滿得像紅寶石，每一顆草莓都頂著鮮綠的，散發著甜膩的香氣。

旁邊還放著幾顆金燦燦的、不上名字的熱帶水果，一看就價值不菲。

黎檸撇了撇。

黎淵這個人，真是幾百年都改不了他那套暴發戶式的炫耀。

拉開冰箱門，冷氣撲面而來。

滿滿當當。

進口的牛分門別類，全脂、低脂、脂，一應俱全。

旁邊是各種口味的酸，連牌子都是以前常喝的那幾種。

下面幾層，和牛、伊比利亞火、新鮮的菌菇……食材多到像是要在這里開滿漢全席。

黎檸的額角突突地跳。

他這是想干什麼？

怕死？

還是覺得會因為這點小恩小惠，就激涕零地原諒他以前做的那些混賬事？

天真。

走進臥室，更是一陣無語。

床上的四件套，被換了Frette的頂級埃及棉，細膩。

柜里，掛著幾件當季的新款，連的尺寸都分毫不差。

黎檸的臉頰沒來由地一熱。

一種被窺探、被掌控的恥，瞬間席卷了。

這個瘋子！

他就像一張無形的大網，不管逃到哪里，他總有辦法將重新籠罩其中。

以前是暴的囚，現在是溫水煮青蛙式的滲。

黎檸泄憤似的，一頭栽進那張鋪著昂貴床品的大床里，把臉埋進枕頭，發出一聲悶悶的、介于和咒罵之間的聲音。

真是魂不散。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鑰匙轉的聲音。

“林夕！我回來啦！”艾米莉歡快的聲音由遠及近。

黎檸從床上爬起來，理了理頭發，走了出去。

艾米莉提著大包小包的零食，一進門就咋咋呼呼地喊道：“天哪，我們是不是走錯門了？這還是我們那個狗窩嗎？”

瞪大眼睛，看著一塵不染的客廳，和茶幾上那籃夸張的水果，一臉的不敢置信。

“誰來過？田螺姑娘嗎？”

黎檸靠在臥室門框上，雙臂環，懶洋洋地回了一句：“不是田螺姑娘，是田螺先生。”

“田螺先生？”艾米莉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眼睛瞬間亮得像兩只探照燈，“黎總？！”

黎檸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

“我的天哪！”

艾米莉扔下零食，像一只發現了新大陸的土撥鼠，在公寓里到竄。

“哇！冰箱里這麼多好吃的！這是和牛吧？我只在電視上見過！”

“哇！林夕，你快來看，你的床單好舒服啊！”

“我的媽呀！黎總也太好了吧！太了！又帥又多金又深又，這是什麼神仙男友啊！”

艾米莉雙手捧心，一臉陶醉。

黎檸看著那副花癡的樣子，涼涼地潑冷水：“他不是我男友。”

“現在不是，以后肯定是！”艾米莉一臉篤定，湊到邊，眉弄眼地說，“林夕，說真的，我覺得黎總對你是真。你想想，他救了你兩次，現在又把你的生活照顧得這麼無微不至，這要是不，我把名字倒過來寫！”

黎檸扯了扯角，沒說話。

真？

艾米莉眼里的真，是英雄救，是無微不至。

可經歷的真，是囚，是掠奪，是無休止的占有和控制。

這其中的天差地別，要怎麼和艾米莉解釋？

“行了，別犯花癡了。”

黎檸轉移話題，從口袋里拿出那張黑的卡片，在艾米莉眼前晃了晃。

艾米莉的眼睛瞬間又瞪圓了。

“這……這是什麼？”

“蘇阿姨給的。”

“蘇婉士？”

艾米莉小心翼翼地接過那張卡，翻來覆去地看，當看到卡片角落里那個低調奢華的logo時，倒吸了一口涼氣，“無限額的黑卡？！我的上帝！”

“說，是給我的補償。”黎檸淡淡地說。

“補償？”艾米莉一臉困，“補償也不用給這個吧？這也太貴重了！”

“所以啊，”黎檸從手里拿回卡片，“我覺得很奇怪。”

“有什麼好奇怪的，”艾米莉倒是想得很開，“蘇士那麼喜歡你，又是把你推薦到劇組的，你出了這麼大的事，心里過意不去，給你點補償很正常啊。有錢人的世界，我們不懂。”

“你不覺得，對我……好得有點過分了嗎？”黎檸還是覺得心里不踏實。

“有嗎？”艾米莉歪著頭想了想，“可能是你倆投緣吧。再說，你長得這麼漂亮，舞又跳得那麼好，格又溫，誰會不喜歡你啊。”

黎檸被逗笑了。

“就你會說話。”

將那張黑卡收好，心里已經打定主意，一定要找機會還回去。

欠了黎淵的，還清就已經很費勁了。

別人的，一分一毫都不想再欠。

兩人正聊著，黎檸的手機響了起來。

屏幕上跳著的，是那個再悉不過的名字。

黎淵。

黎檸的心跳，瞬間了一拍。

艾米莉也看到了來電顯示，立刻噤聲，用口型無聲地對說了句“快接快接”，然后就抱著零食，識趣地溜回了自己的房間，還地帶上了門。

客廳里，又只剩下黎檸一個人。

手機鈴聲固執地響著，像是催命的符咒。

黎檸深吸一口氣，終究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沒說話。

電話那頭，也一片安靜，只能聽到男人清淺的、沉穩的呼吸聲。

過了幾秒，黎淵低沉的嗓音，才過聽筒傳了過來。

“到家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但出奇的溫和。

“嗯。”黎檸從嚨里出一個單音節。

“公寓還滿意嗎？”他又問。

黎檸握著手機，很想冷笑一聲，問他是不是裝攝像頭了，怎麼剛回來他就知道。

但忍住了。

“好的，謝謝黎總。”的聲音，客氣又疏離。

黎總。

這兩個字，像一針，輕輕刺了黎淵一下。

他沉默了片刻。

“水果記得吃，不新鮮了就扔掉，我讓姜珊每天給你送新的。”

“冰箱里的東西，不喜歡就告訴姜珊，讓換你喜歡的。”

“床品要是不舒服，也跟說，讓……”

“黎淵。”黎檸終于忍不住，打斷了他。

“嗯？”

“你到底想干什麼？”黎檸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不易察覺的抖。

寧愿他像以前那樣，對自己發瘋，對自己施暴。

也好過現在這樣。

他用這種無孔不的“好”，將不風地包圍起來，讓產生一種錯覺，好像他們之間那些不堪的過往，都未曾發生過。

這種溫的攻勢，讓總是忍不住的心煩意。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久到黎檸以為他已經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