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告白

沈樞一度認為, 前二十七年裏，他的人生有過三個轉折點。

第一次在十二歲，父親的出軌行徑暴，第三者帶著只比他小了兩歲的兒子堂而皇之登門, 他們跪在母親面前, 口口聲聲說讓給他們一條活路, 卻在親手殺死母親的活路。

母親眼裏不容沙子，沒有忍讓，選擇了離婚，可這個想法剛提出來, 就遭到了整個沈家，以及大半個秦家的反對。

“忍忍就過去了，男人哪有不腥的啊。”

“就是，養在外面又不礙事, 把孩子認在名下，就當一切沒發生。”

“這種事圈子裏太常見了, 就駱家那個，太太端著‘駱太太’的名，男人不還在外面養了四五個？都是這樣過來的, 最重要的是面子。”

理所應當，道貌岸然，惡心至極。

這樣的沈家，怎麽會不令人作嘔。

他們試圖飾太平，用母親的去飾。

當時在沈家, 他是唯一一個支持父母離婚的人, 因為他認為這樣骯髒的魔窟，不值得母親繼續虛度, 明明除了當所謂的沈太太，更可以有自己的完整人生。

可也正是因為這樣一份支持，他了爺爺沈平蕪的眼中釘。

在當時還是沈家家主的他看來，沒有什麽比一個大家族的臉面更重要。

而放棄臉面的沈伽藍，不是一個合格的繼承者。

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沒用，他就很幹脆地又把他關閉，起初關在家裏見沒有效果，就派人打了他一頓，直接送去祈業寺。

以“教養”之名圈，戴起“培養心”的帽子，他們讓他好好反思自己。

在祈業寺的那一個月，他抄了十幾本佛經，可越抄，反倒是堅定了他對沈家的失與厭惡。

被接回沈家後，他改掉了名字，開始裝乖，開始按照他們的構想，為一個“合格的繼承人”。

他們需要的從來不是一個鮮活的靈魂，只是一個聽話的繼承人。

沈伽藍的所有傲氣與棱角都被掩藏僞裝，明面上能看見的變了沈樞，一個幾近完的繼承人。

冷漠，疏離，利益至上，一個沒有的機人偶。

他有自己的野心，有藏在無數面之下的鋒芒。

他想試試看，有沒有機會在將來某天，毀掉這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大家族。

而第二個轉折點，則是在十五歲。

認識了周啓玉。

當時他跟著外公到港城探親，雖然姓沈，但上到底流著周家人的，當時的周老爺子對他還算喜。

而那時候的周啓玉雖然有著私生子的份，但因為兄弟姐妹全都出局，他有機會被當做繼承人培養。

而就在這個時候出現的沈樞，無疑被他當做競爭對手。

當時的沈樞本就因為沈家人的刀劍影前路坎坷，正值緒波起伏最大的年紀，而周啓玉正是看準這個機會，給他下了藥。

國外來的藥。

有促進抑郁癥的效果。

因為不知，藥混在他平時在吃的飯菜裏，半個月的時間，他的神出現了嚴重的倒戈。

回到北城沒多久，便因為一次在課上暈倒，接過檢查，確診了抑郁癥。

從十五歲到十八歲，他開始和命運與意志力的抗爭。

三年的病期，兩次自殺未遂。

說來慚愧，他一直以為，如果不是要報複的心那麽強烈，他大概率是不過來的。

痊愈後，他出國留學，再回來時，曾經的做“沈伽藍”的年徹徹底底沒了蹤跡，取而代之的是雷厲風行，心狠手辣的沈樞。

如沈平蕪一開始說的，他是個合格的繼承人。

沈伽藍做不到的事，沈樞可以。

沈伽藍厭惡的一切虛僞，狡詐，狠戾，沈樞都有，且變本加厲。

他了曾經的自己最討厭的那一類人。

可他不後悔。

他不想作砧板魚，既然想活，既然想完想做的事，那就只能拿起刀，為殺魚的那個。

其實有關應酬與社，他都只是應付而已。

左右那些人想見的也只有星渚集團的沈樞，并非是他沈伽藍。

沈伽藍在十二歲死了，死在那個雪夜。

僅存于世上的，只是名為沈樞的空殼皮囊。

都說面戴得久容易爛在臉上，其實他一直分得清究竟什麽真的什麽是裝的，他隨時都有的能力，只是一直以來，沒有他一定選擇的理由。

直到有個溫暖的影站在他面前，說，想見見曾經那個溫的年

說，想擁有一個完整的他。

不僅僅是沈樞，更是那個被他親手棄在過去的沈伽藍。

便是他的第三個轉折點。

其實他沒有告訴過，在正式的見面之前，他還見過一次，是在喬家小公主十八歲的人禮上。

當時的他多喝了幾杯酒，索走到能看見整座後花園的臺吹吹風，就是那個時候，看到原本應該是宴會主角的大小姐站在薔薇叢中，翩翩起舞。

以往那些并不興趣的古典舞步為吸引注意力的利，月下，著芙蓉禮的孩華為神，明明連眼睛都沒有睜開，全程卻不勝收。

像文藝片電影中的絕片段。

讓人念念不忘。

他是個惡劣的人，看見的事，忍不住迸發出壞心思，因為當時正好在考慮聯姻的事，他便自然而然地將計劃打在頭上。

只是中途出現了意外，一次次改變計劃。

最後差錯，依舊了站在他畔的那個。

領證後他偶爾也想過，是不是老天總算開眼，讓他得償所願一次，又或者說這其實是一次好的預兆，象征他的一切計劃都可以開始實施。

但後來他才發現，不是“惡的起點”，是“的開篇”。

明明不是多真善的格，卻一次次在不經意間把他從懸崖口拉回來，的存在似乎就是在向他證明，這個世界其實很好。

除了報複，還可以做很多事。

比如——上。

說完這些種種，沈樞將面前人拉懷中，薄上額頭，落下一個輕的吻。

“抱歉，這個故事可能有些不太好。”

他如是道。

整個人被他摟住，喬知懿搖搖頭，昂著小臉，笑意只增不減：“這其實是個很好的故事。”

“嗯？”

“不要把它當做經過，要當開始。”

“它是過去，它的意義是讓我們在合適的時間彼此相遇，喜歡不是片面的，因為現在的你是由過去的一點一滴組，我就是喜歡這樣的沈樞。”

的眼睛亮晶晶得閃著，神真摯赤忱，倘若將星星捉在手裏的小孩。

這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孩。

墊腳，瓣湊近，在他角落下一記。

想吻一吻曾經那個執拗年。

“沈樞也好，沈伽藍也罷，這都是你。”

“當你完全接納了自己時，才是真正的自己。”

大掌扶在腰側，另一只手則是近的後腦，他瞇了瞇眸，加重了這個吻。

大腦因為這個濃厚曖昧的吻變得迷迷糊糊，好不容易得了自由，臉頰又紅又燙，沾在瓣上的水漬一閃一閃的，相當惹人注目。

氣得錘了他一拳，忿忿道：“我算是看出來了，沈伽藍跟沈樞一樣，也是個大變態！”

沈樞啞然，角的咬痕同樣顯眼：“可我怎麽記得，剛剛挨咬的人是我？”

“誰管你！”哼道。

沈樞笑而不語，將抱得更。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再開口，在這樣的氛圍下，似乎任何字句都會擾原本步調。

喬知懿闔上眼睛，鼻尖全是獨屬于他的沉木香，讓人心安。

臉頰以一個舒服的姿勢靠在他肩頭，口的芽正窸窸窣窣地生長著。

腦海中不斷重複他剛剛說的話，配合著那些照片，正用一種更為象的方式呈現。

忽然想起之前偶然看到的一句話。乍一聽熱沸騰，認同滿滿，可再細品，又彌漫出于啓齒的中二。

——究竟什麽樣的結果，才能配得上這一路的顛沛流離。

想著笑著，笑出了聲。

試著推開男人的膛，又擡起頭壞笑：“我發現，你好像洋蔥呀？”

沈樞當起捧哏：“為什麽？”

“需要一層層的剝開。”

沈樞失笑：“傻瓜，洋蔥又沒有心，剝開後什麽都看不見，只有供人剝開的過程。”

喬知懿歪頭：“所以你是在提醒我，你有心嗎？”

“我有沒有，你不知道？”他反問。

喬知懿不答，只抿笑著。

他就站在這裏，明明和之前每一次都一樣，態一樣，氣質一樣，甚至就連穿的服也大差不差，可知道，就是有哪裏不一樣了。

溫又專注的目，視線對上那一秒的溫和，以及看靠近自然而然張開的手臂。

哪裏都一樣。

哪裏也都不一樣。

從男人懷裏跑出來，拍了拍自己燙呼呼的臉，又輕咳一聲：“沈先生，你親的太太要邀請你今晚去約會。”

視線之中，是出的手。

纖細，白皙，，不堪一擊。

與後來他覆上去的自己的那只，天差地別。

“我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