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澤拿著藥和一條羊絨薄毯進來時，陸庭州已經換了個姿勢，半躺著靠在沙發上，目卻一刻也未曾從病床上的人上移開。

那眼神，混雜著深不見底的心疼。

“把藥吃了。”宋澤將水杯和藥遞過去，聲音聽不出緒。

沈譽白接了水過來，拍拍陸庭州的肩膀，“人跑不了，先把藥吃了。”

說完，給他一個眼神。

陸庭州掃了他一眼接過水，又從宋澤手里接過藥，一聲不吭吃下。

宋澤及時開口，“吃了藥睡一會兒應該就沒事了。”

沈譽白看看蘇沫，給一個眼神。

蘇沫怎麼可能看不懂，看他們兩個一個病，一個傷，心里不好。

看了一眼桑晚閉的雙眼和蒼白的臉，又剜了一眼裝模作樣的沈譽白，終究還是沒說什麼，拉著齊琪走了出去。

兩個生出去，沈譽白和宋澤也跟著出去，順手將病房的門輕輕帶上。

病房里瞬間靜，幾乎是落針可聞。

桑晚沒有睡。

的病床被搖高了不，這會兒睜開眼對上陸庭州的目。

有些不了他這種幾乎要將人溺斃的眸。

“躺好。”

的聲音帶著病后的沙啞，聽起來有些冷。

“就是讓你先回去，我想靜一靜，你倒好，學人要死要活的。”

“別想著躺在這里，用一副病怏怏的樣子博我同。”

陸庭州的形一僵，眸劇烈地了。

他聽話地躺了下去，薄毯蓋在上，卻蓋不住他眼底翻涌的緒。

良久。

“晚晚……”

他開口，聲音嘶啞得厲害，像是被砂紙磨過。

“對不起。”

三個字，裹挾著無盡的哽咽和脆弱，輕輕地，卻又重重地砸在桑晚的心上。

的心，猛地一。

矜貴自持、掌控一切的陸庭州，何曾用這樣近乎哀求的語氣說過話。

“我知道，沒有怪你，趕睡。”

陸庭州知道不會怪自己，他怕承不住，也怕想到孩子的事。

現在看來并不知道他們曾經有過一個孩子。

不知道也好，就不會難過。

陸庭州就那麼靜靜地看著，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宋澤給的藥效猛烈地襲來，沉重的眼皮再也扛不住，才終于陷了沉睡。

桑晚聽著他沉重的呼吸，心里酸不已。

這些年缺失了一部分記憶，但陸庭州是真實地扛著所有走過來的。

從母親去世中走出來，就開始了新的生活，而他……

他比自己苦。

宋澤的辦公室里。

沈譽白翹著二郎，笑得一臉得意，“怎麼樣？庭州這招苦計，是不是爐火純青？”

他沖宋澤眉弄眼，“這什麼？這就置之死地而后生！”

“呸！”蘇沫一個白眼飛過去，毫不客氣地拆穿他，“是不是你出的餿主意？陸庭州那種悶葫蘆能想出這個？”

“冤枉啊！”沈譽白立刻坐直，舉起三手指作發誓狀，“天地良心，是他自己發消息求我的，求我過來配合他演這出戲的！”

他頓了頓，補充道：“他說，他怕了，怕桑晚不要他，更怕桑晚難過。”

蘇沫的火氣一滯，心里也泛起一酸楚。

宋澤靠在辦公桌上，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淡淡地為這場爭論畫上句號。

“確實有點燒，不到38度。”

他抬眼，鏡片后的眸子掠過一笑意。

“不過，沒他表現得那麼嚴重而已。”

……

陸庭州這一覺睡得極沉，醒來時，窗外的天已經由亮轉暗。

燒退了，盤踞在腦中的昏沉也一并散去，整個人都清爽了不。

林昊不知何時來過，沙發旁的矮幾上放著一個干凈的紙袋。

他起，悄無聲息地走進洗手間。

再出來時，已是煥然一新。下刮得干干凈凈，換上了的深家居服，除了臉還有些蒼白，那個清冷矜貴的陸庭州又回來了。

只是，那雙深邃的眼，此刻只盛著一個人。

桑晚不知何時也醒了，正靠在床頭，手里捧著一本書，卻明顯心不在焉。

陸庭州沒有說話，只是走過去，拿起一個蘋果，用小刀仔細地削著皮。

他的作很慢，很專注，一圈一圈，果皮連貫而均勻，沒有一斷裂。

削好后，他將蘋果切小塊兒，拿著牙簽送到桑晚邊。

桑晚張乖巧地吃下，視線緩緩移到他骨節分明的手上，再到他專注而溫的臉上。

這些年，他就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默默地守著。

“陸庭州，你傻不傻？”

陸庭州抿，“多吃點。”

兩人之間話不多，彼此眼中卻是一片炙熱。

林昊提著營養餐進來，放下要離開時言又止地看了看陸庭州。

多年的默契，讓陸庭州知道肯定有事，而且可能跟桑晚有關，于是示意他先出去。

“你先休息一下，我跟林昊代一下公司的事。”

桑晚輕輕嗯了一聲，知道他忙，人都發燒了醒來還接了好幾通電話。

陸庭州了的頭，隨后出門。

林昊看他出來，將手機遞了過去。

“昨天發現后我已經讓人理，但還是有人在網上散播。”

手機里的照片是桑晚，雙眸閉，前的服解開了兩顆扣子，黑的邊若若現，但那飽滿是男人一看都會激。

“刪了。”

林昊知道不該存照片，但這不是為了匯報況嗎。

看他沉著臉，慌忙接過手機將照片刪掉。

“陸總，這照片顯然是昨天太太暈后的。”

“劉志強那邊有沒有消息？”陸庭州握著拳頭，周的氣直降。

“他一口咬定是他自己做的，他兒子欠了賭債，想用老爺子勒索桑小姐。”

很明顯不對勁兒，但偏偏那一帶沒有監控，又是一條人不多的小道。

“繼續查，沿途查肇事司機，還有劉志強。”

“您放心，我會安排。”

林昊走后，陸庭州緩和了一下緒，才推門進了病房。

“頭還暈嗎？”

他在桑晚邊坐下，床墊因他的重量微微下陷。

桑晚一僵，卻沒有躲。

陸庭州察覺到了，心口一，試探著出手，輕輕地，將攬懷中。

的很，到他覺得一松手就會抓不住。

沒有人知道他聽說桑晚出車禍時的，也沒有人知道他對車禍的恐懼。

他下支在額頭上，嗓音帶著沙意，“是不是很難？”

桑晚的呼吸一滯，攥著薄被的手指微微收，但最終，還是沒有推開他。

傷得并不嚴重，若不是為了保護肚子分心，應該也不至于撞到頭。

“還好，不是那麼難了。”

他將下輕輕抵在的發頂，聲音低沉而嘶啞，帶著一失而復得的抖。

“晚晚……”

“別再推開我。”

他的懷抱很暖，很堅實，有著桑晚眷的安全。

曾經，也很喜歡賴在他懷里，像只不知饜足的貓。

若不是失憶，他們之間不知道會怎樣？

但知道，自己不可能放棄他。

因為事故鑒定報告當時就知道，只是沉浸在母親去死的痛苦中，無暇顧及他。

也不知道他在病床上昏迷了一周。

“都過去了。”

桑晚往他懷里靠了靠，回應著他的神。

確實都過去了，母親的事是意外，他也是害者。

更何況他們還有了寶寶。

“我外公怎麼樣了？”

昨晚聽齊琪說陸庭州給外公換了療養院，心里稍安，但想到沒有劉叔，又擔心他會不習慣。

“放心，我安排了一個很有經驗的護工，老爺子很安靜。”

他說著給護工撥打了視頻，對方很快接通。

“陸總。”

“齊叔，老爺子況怎麼樣？”

“昨晚有些不踏實，今天已經好多了，這會兒已經睡著。”

對方說著將鏡頭轉向老爺子。

桑晚看著視頻里安安靜靜的外公，眼睛忍不住紅了。

陸庭州抬手的頭，“辛苦齊叔。”

“放心，老爺子不會有事。”

桑晚吸了吸鼻子開口，“齊叔，麻煩你將我外公吃的藥都停了，并保存好，讓醫生重新開藥。”

對方顯然沒有注意到有生在，愣了一瞬后，滿口答應，“放心，我等一下就收，明早找醫生重新開藥。”

掛了電話，桑晚緩緩放松了繃的，將臉埋進他溫暖的膛，貪婪地汲取著讓貪的安全。

“你懷疑外公的藥有問題？”

陸庭州聽了的代，第一反應就是覺得桑晚知道什麼。

“是有點懷疑，但不確定，明天讓人把所有藥都拿去檢驗。”

陸庭州抱著的力度又重了幾分，“以后有什麼事，別一個人扛，一定要告訴我。”

桑晚抬頭，注視著他，兩人的視線相撞。

一個忍心疼，一個閃著水。

窗外夜溫，室燈旖旎。

兩個人影依偎，仿佛要將這些年錯失的時，都一點一點，用溫和心跳，重新填滿。

桑晚在醫院呆了三天，陸庭州一直守著。

以至于回到家，桑晚揶揄他，“陸總，你是不是想罷工？”

陸庭州當沒聽見一樣，端著湯往邊送，“乖，把湯喝了，燉了好久的。”

桑晚聞到會兒，胃里一陣翻涌，捂著往衛生間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