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妝臺上，不論是口脂還是眉黛，盡數被揮霍一空，擾得侍為崔竹喧梳妝時，還多了道翻找庫房的程序，好在手腳夠快，并不耽誤一會兒的出行。

花鳥紋的螺鈿盒被推開，銀質的細勺挖出一點晶瑩的膏，小心翼翼地順著郎的涂抹開，細細的筆在額心畫下花鈿，又在頰側點上斜紅，如錦緞般的發用篦子梳過一遍，盤繁復的發型，最后在玲瑯的首飾中取出一支纏金流蘇簪戴在發間，便算作大功告。

崔竹喧對著銅鏡中的人影微微凝眉，一會兒覺著發式有些老久，一會兒覺得簪子過于流俗，不知不覺間，竟消磨到了酉時，再不出門，便該遲了。

這頭提著擺起，寇騫那邊立時站起來跟上，只是方要過門檻，目掃過后人烏的鞋，忽然一頓。

寇騫不明所以，“怎麼了？要是忘了東西，某去幫你取。”

崔竹喧鄭重其事道：“把鞋了。”

見他不，索拉著他的手將人拽回屋里，摁在側邊的矮榻上，而后從櫥中取出一個木盒遞過去，輕咳兩聲，眼神飄忽道：“我先前就準備好了，只是被你突然搗，這才忘記了。”

盒蓋揭開，盒中是一雙暖靴，以皮革為表，氈、為里，是他平日最常穿得青烏。

“雖說習俗是晚輩送長輩，但我想著，我給叔父和堂兄都送了，也該給你送一雙，”崔竹喧認真道，“畢竟，我也希你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第100章 番外6 冬至春來 希念在這點真心的……

因著這番拖拖拉拉，待馬車駕至城外時，霧蒙蒙的天空中，已出些月。車轍滾在薄雪上，于純白間軋出兩行墨，墨自林立的樹木中穿行，有獵獵風聲穿山而過。

崔竹喧將側邊的簾幕掀起一角，便見亮堂堂的火愈來愈近，而火映襯下，是歡笑著的人群。

流民被分別安置到了不同的村落，由府衙出資，盤下了些民房以供暫住。年前就能將戶籍、手實通通辦下來，年后便可進城尋個正經的活計謀生，前兩年房子可以免費住，趁機攢些銀錢，待期限過了，向府衙租子也好，買下房契也行，又或是尋得了更好的去，搬出去住。總歸樊川郡大得很，有縣、有鎮、有村，不像河上洲渚，除了腳下的一畝三分地外，盡是茫茫河水不可渡。

被寇騫牽著下了馬車，腳下是被火烤融的雪，雪水和著泥土，混了松粘膩的一片，不消幾步路，妝花緞的鞋面就被濺起的泥點子暈染開來。可這會兒，又沒心思理會什麼金貴的鞋了，目在人群中搜尋著，忽而眸一亮，松開握的手掌，提著擺向前奔去。

范云一早便瞧見了，快步走出來迎，“這麼漂亮的，可別被泥點弄臟了，走慢些！”

“臟了就臟了，我都有過渾是泥的時候，眼下這點算什麼？”

范云拗不過，只好把人拉到堂屋里。

崔竹喧坐在板凳上，出兩只手放在炭盆上烤著，目掃下四周，灰不拉嘰的墻面，破破爛爛的木門，竟比在白原洲看見的房屋還要糟糕些，忍不住蹙起眉，“就只有這樣的房子可以選麼？”

“就沒有稍微新一點、好看一點的麼？至，同你們原來住的差不多也好啊，”抿著，有些不自然地開口，“你怎麼不早些同我說？不然，我今日回去便去找堂兄，讓他差人找些好的屋子來。”

“若不是屋子老舊，府衙哪能一氣兒買下那麼多間？過兩日天晴，我將墻面糊一遍，再把屋頂的茅草換了，這不也是頂好的住？”范云眉眼間盈滿笑意，挨朝介紹著，“院子的位置大得很，在左邊用石頭砌上一圈，挖好泥，種上韭菜，開春的時候正好做韭菜盒子，右邊再削些竹子圍好，養幾只，等天暖和些，每日都有新鮮的蛋能吃。”

“我聽村長說，每隔三五日，便會有貨郎來，不管是針線還是鍋碗，都能買到，要是這次沒有，還能給些定金，讓人下次來時捎過來，實在不行，自己去城里買，雇一輛驢車，一次便能將東西買齊全，可比先前方便得多。”

說著，忽然站起，神神地從木櫥中取出了一沓桑皮紙，紙背出斑駁墨痕，每一張的邊角卻都平平整整，小心地將紙打開，細細地平，面上帶著扭之態，“我從貨郎那買了紙筆，照著先前你教我的那些練著，你看看，如何？”

就同每一個將功課于夫子查閱的學生一樣，分明做了百般心思的努力，卻仍忍不住心生惴惴，手指攥著袖口挲著，一時間竟連呼吸都無法顧及，只盯著面前人的神。

紙上的字歪歪斜斜，甚至不能保持在同一直線上，筆畫該時細，該細時，真要論起來，比狗爬字只好上那麼一點兒，再往下翻，甚至連大小也不一起來，最下面的幾張，幾乎不能稱之為字，只能從暈染開的墨團中，勉強辨認出幾筆橫豎。

崔竹喧當即明了這些字書寫的先后順序，從下到上，每一張都要比上一張更好，每個字同上個字相比，都在進步。

“是不是寫得太大了？”范云支吾著出聲，“我看人家書上的字，才花生粒那麼丁點，我寫的卻快趕上蒸餅那麼大了，我原也想寫小些，但筆頭不聽我使喚，字一小，筆畫便黏在一塊，看都看不清了。”

“沒事，先練大字，等大字寫了，再慢慢寫小，實在不行，就換支小筆，辦法多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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