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起？”

“不想起。”

寇騫聽著徘徊在外的腳步聲愈發得急促與暴躁，將人重新撈出來，哄道：“再不起，你家的侍衛就要提刀把某砍兩截了，起來去吃些東西？”

“他不敢的。”

話雖如此，崔竹喧還是打著哈欠爬起，將擺理順了些，大搖大擺地踏出去，只在守在門口的崔自明過來時，才敷衍地點頭示意，將人氣得一張臉又紅又紫。只管神自若去洗漱一番，同旁人一般，盛了碗粥水，坐在小馬扎上慢吞吞地喝著。

因著耽誤了許久，白粥的熱氣已散了大半，不燙，便是囫圇往里倒也不妨事。便一邊喝著粥，一邊想著范云的事。

蔡玟玉的醫在虞首屈一指，就是從宮中請一位醫出來，醫也不定更湛，是以，蔡大夫說拿不了針，那就真的拿不了針了，只能從別的方面考慮。

范云說，想去看鋪子，但鋪子里除了飛針走線的繡娘，還有量裁的裁、撥弄算盤的掌柜，繡娘、裁做不，那改做掌柜呢？開一間屬于自己的鋪子，范云興許也會喜歡？

想到這，崔竹喧匆匆擱下碗，找到坐在樹底下唉聲嘆氣的人，挨著坐下。

“等從這里出去后，你開一間鋪子如何？”

范云愣怔一瞬，眸倏然亮起，又很快湮滅下去，連忙擺了擺手，面有些難堪，“那、那也太難了。”

“哪里難？哪步難？”

范云低下眉，艱難道：“首先要有一間鋪子，有本錢進貨，還要雇做事的伙計，我連外頭時興什麼樣的款式都不知道，怎麼會有人愿意來買裳？”

“鋪子、貨品、伙計都是銀錢能解決的，你只管把鋪子開起來，我給你添錢，至于裳款式，我們多去街市上逛逛，什麼款式賣得最多，自然什麼款式最時興，”崔竹喧分析道，“顧客麼，把鋪子租在顯眼些的地方，或是價錢便宜些，又或是伙計多吆喝幾聲，總能引來幾個人的，有一就有二，遲早能賣出去。”

“這樣，會虧本吧，”范云將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拒絕道，“還是算了，我總不能把你的錢賠干凈。”

崔竹喧蹙眉想了想，“可是我聽人說，做生意最開始都是要虧本的，多虧幾年就掙回來了，大不了，咱們盡量虧些？”

“鋪子用我名下的，把租金省了，伙計雇阿樹和牛二，要是裳賣不出去，就當月錢發給他們，如何？”

范云被說得意，可再一想，哪個開鋪子的掌柜不要盤帳的，可是連筆桿子都沒過一回的人，再度拒絕，“讀書識字的賬房先生才能打算盤，我連算盤珠子有幾顆都不知道，這怎麼行得通？”

“知道算盤珠子有幾顆就很了不得麼？買把算盤來，數一數不就知道了？”崔竹喧左右張了下，踮起腳尖，折下一細長的枝條，尖頭那邊朝下，在眼前的泥土中左右劃，逐漸勾勒出一個字形，“先從認字開始，一天學一個數字，然后再學記賬、學打算盤，等這些都學完了，手也就好了，擺一大桌酒席，就可以慶祝開業！”

范云了指尖，幾乎就要手去把枝條接過，可看著地上橫來豎去，錯綜復雜的字，難免萌生些退意，“我的手寫得好字嗎？”

崔竹喧并不直接應聲，而是將握著枝條的姿勢轉變，兩指著拿，攢拳攥著拿，兩掌并攏拿，每換一個姿勢，就在旁邊新寫出一個“壹”，一個比一個歪斜，一個比一個難看，可毫無疑問，每個都是“壹”。

“試試？”

范云在鼓勵的目中接過枝條，張地咽了口口水，四指尚不能彎曲，便用拇指把枝條裹在手心，枝條隨著小臂下落，末端及地面，牽手腕，枝條緩緩地在沙土中挪，因著使不上勁兒的緣故，只留下一道極輕極淺的印子，距離為一個完完整整的字，還差得遠極。

抿了抿，正要再尋些推的詞句，忽見崔竹喧雙手攥住一塊石頭，將枝條底下的那片泥土刨得松松，將表面稍稍整平，回頭向出一個粲然的笑。

“用筆和在紙上寫字可不需要使多大的力氣，只是一時間尋不到，才用泥將就一下，你再試試！”

范云低眉下去，作生疏笨拙得很，三次呼吸劃出一道橫，三次呼吸勾出一道豎，待一個字寫完，竟在這轉涼的天氣里生出了一頭薄汗。顧不上汗，只是將那個膀大腰圓、貌丑無鹽的“壹”看了又看，角不自覺地向上翹起，鼻頭泛酸，眸中漸漸氤氳出一點水。

仍有些不自信，咬著，支吾出聲：“當掌柜，字寫得這麼丑，是不是不太好啊？”

“那怕什麼？自己能看得懂不就行了？”崔竹喧肯定道，“只有街頭代寫書信的才要在乎字好不好看，底下領月錢的伙計，誰敢多，就扣誰錢，保證沒人敢說一個丑字！”

淚水未來得及淌出來，便淹沒在彎彎的眼眸里，灑滿散碎的歡喜。

第82章 082 立誓洗冤 從他見的第一眼起……

在范云終于能正確且練地寫出“壹”時, 搜羅出的解瘴丸已挨個分發下去，被解救出的礦工們或拄著木，或相互攙扶，背著簡陋的行囊, 一瘸一拐地列隊, 穿過了那道困厄著他們日日夜夜的瘴氣林。

崔自明持刀在最前方開路，牛二拎著斧在最后方警戒, 顧及著隊伍中傷患眾多, 阿鯉往前蹦三步、往后退兩步的走法都能正正好好與眾人并行, 行進的速度實在不能用快來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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