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自明沉默了會兒，將懷里的令牌取出，高高舉起，“我乃虞崔氏，可以作保，為你們重新補造戶籍手實。”

“當真？”

“當真。”

悲郁的氣氛一掃而空，流民們互相攙扶著爬起，匆匆收撿著算不上行李的行李，幾樹枝，幾個野果，為首的甚至已迫不及待地湊上前，著手道：“崔郎君，我們往哪邊出山啊？”

金玉書愣怔一瞬，有些跟不上事的發展了，忙進話來：“等等、等等，這怎麼就到出山了？崔公子還沒找到呢！”

“我知道，”崔自明應了聲，轉頭向滿臉殷切的流民，道，“我家公子在獵山中走失，等我將尋回，再帶諸位一起離開。”

“不行！你就這麼走了，我們怎麼辦？”

蔡玟玉眉心輕蹙，眸冷冽地掃過去，那個扯著嗓子囂的流民瞬間啞了火，頭腦地扎進人堆里去了，這才走到崔自明旁邊，低聲提醒：“崔郎君，人貴在要有自知之明，我憑醫能救他們一時，但你要憑什麼能救他們一世呢？”

“你出虞崔氏不假，可只是崔氏的家仆，你確定，你能說服那個不識人間疾苦的公子為這些平民出頭？再者，你樊川郡的大小員，就真的會買你們崔氏的帳？倘若你做不到，一開始，就不能答應，”目意有所指地瞥向躁不安的人群，“升米恩，斗米仇，你瞧，現在就開始不念你的好了，要是拖到后頭，指不定生出怨恨，倒戈相向。”

“就算公子不識人間疾苦，也不妨礙心地善良，絕不會與那些披著人皮的惡鬼為伍，”崔自明正道，“我救不了他們一世，但至，要給他們一個能活下去的機會，倉廩實而知禮節，食足而知榮辱，他們現今連最基本的活命都難以保證，又怎能強求個個謹記著仁義道德？”

蔡玟玉眸中閃過一異，又很快垂下眼睫斂去，用一貫冷淡地語調開口：“那，就祝崔郎君一切順利，得償所愿。”

也是此時，流民中走出一個瘦小的影，兩只手反復著擺，瓣張張合合，引得一眾目向投來，嚇得整張臉漲得通紅，好半晌，才從間出點細若蚊蠅的詞句。

“那、那位公子，我見過。”

*

礦場正中，一條鋪著狐皮的椅子上，管事架著二郎，將算盤打得噼啪作響，每打一陣，他便要分出一只手指尖，將面前的賬簿再翻一頁，面上神也跟著紅紅白白，喜喜怒怒，若是被安排進戲園子里表演這項“變臉”絕活，不出三月，準能為響徹一方的臺柱子。

崔竹喧隨著隊伍緩緩前行，滿腦子胡思想，視野間卻突然闖進個鼻青臉腫的中年男人，徑直奔向管事面前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嚎哭著：“烏管事，那幫子水匪實在難以管教，他們、他們趁著我夜間睡覺，就鬧起事來，得虧您派給我的人手攔了他們一段，不然，我都沒法兒跑回來報信！”

這是，計劃開始了？

烏管事的面頓時沉下來，一腳踹在男人肩上，氣得鼻孔冒煙，“廢，盯人都盯不住！要你有什麼用？”

男人順勢在地上翻滾幾圈，然后跪伏在地，膝行著爬回來，連磕幾個響頭，求饒道：“烏管事，這、這也不能全怪我啊！那都是松荊河上的兇匪，我哪有那麼大本事能制得住，還得請你出馬，教教那幫下賤坯子做人！”

接下來的發展自不必說，和計劃中一模一樣，礦工被一口氣全塞進礦里，一半的侍衛守在口，一半的侍衛敢去新礦井救場，總不可能真的放任抓來的奴隸騎在他們的脖子上作威作福。

崔竹喧跟著火把的，一步步往深走去，腦中回想著計劃的下一步——林間設伏。

聽著就威風得很，定是同話本子中寫的一樣：一拉繩子，便有破空利箭踏著日刺來，再拉繩子，左右兩邊就冒出兩顆流星錘來回襲擊，接著從樹叢間持刀闖出，團團圍住，有如甕中捉鱉，將敵人嚇得倉皇逃竄，結果要麼被絆馬索絆倒，要麼掉進地坑，最后通通被一張大網裹住，不留任何一條網之魚。

這般驚險刺激之事，著實想親眼看看，但礙著某個討厭鬼的千叮嚀萬囑咐，只能挨著壁坐下，用石頭在腳邊的泥中胡劃拉著，只是橫橫豎豎，拼湊出來，竟是“寇騫”二字，愣了一瞬，急忙用鞋底來回碾，將罪證毀滅得干干凈凈。

扔開石塊之時，才后知后覺地想起來，范云不識字，就算瞧見了也沒什麼。

臉上的熱意逐漸消退下去，手指豎起，一點點往外走，將石塊重新撿回來。

不是在想他，就是，隨便寫寫，證明的字比那個討厭鬼好看得多罷了。

第72章 072 地山搖 抱著的手微微發……

一遍“寇騫”是二十四畫, 可地上的沙土說也被劃了千八百道，數不清是多遍，總歸字挨著字，字疊著字, 麻麻在一起, 如一團蓬草。

崔竹喧一手支著下，無聊得, 正要胡扯些話題, 刺耳的鑼聲比更先, 隨其后的，是紛的腳步聲聲, 摻雜著悠遠的人聲、以及不知是什麼與什麼撞而引的錚鳴, 混嘈雜的一片，回在冗長的之中。

寇騫他們攻過來了？

崔竹喧忙把火把拔出來，再倒著回去, 澆上泥沙, 在石堆里悶熄，與范云著壁，以防萬一, 各自手里頭還攥了塊帶著棱角的石頭。在手不見五指的的黑暗中, 兩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唯有兩顆心張得砰砰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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