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如此，那人呢？

好些為浮尸，壞些做水鬼。

金縷看著被糟踐至此的錦鞋，一時間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只嗚嗚咽咽地將鞋捧進懷里，兩只眼睛已腫得如核桃一般，仍在往外漫溢著淚水。

將鞋尋回來的侍從單膝跪在正中，態度恭敬地稟報道：“經查，崔公子的鞋是被樊川郡汾橈縣一個刁榮的賭徒在河邊撿到的，他見鞋上有珍珠，便帶去賭坊充當賭資，后幾經輾轉，在坊間兜售舊的鋪子里，被我們的人認了出來。”

藍青溪神未變，微微頷首道：“做得不錯，那個賭徒如何了？”

侍從拱手道：“刁榮嗜賭，輸家產后，自縊了。”

“了不該的東西，還想著據為己有，必然會惹禍上，”藍青溪嘆息一聲，似有幾分同，“罷了，念在為我們提供了些線索的份上，差人備一口薄棺，好生安葬吧。”

金縷抹去了面上的淚痕，聲音喑啞，“藍公子，我們可是立刻去汾橈縣？”

“樊川郡下轄有五縣，鞋子在汾橈縣被撈起，但人不一定，只在汾橈縣尋，范圍太小了。”藍青溪輕搖下頭，緩緩道，“樊川郡守與我有些，我們駐扎在郡城，再遣人去周邊各縣各村搜尋。”

金縷六神無主，只訥訥點頭應是。

“可有簌簌的畫像？”

“有的，”金縷連忙解下腰間的錦囊，雙手奉到案前，“公子出事后，我在汾遍尋無果，就回崔府點齊人手，臨行前，特意帶上了公子的小像，日夜不敢離。”

藍青溪拿起錦囊，指腹在束的封口挲，系繩纏繞在指節上，只消稍稍用力，便能將錦囊打開，但他卻只停在這一步，沉靜片刻，忽而道：“今歲，畫師是在何為簌簌作畫？”

“府中的荷花池畔。”

“畫得如何？”

“公子容貌姝麗，畫中勉強有七八分的神韻，已是極好。”

“……那就好，”藍青溪微微低眉，用被繚綾遮覆的眼睛去看被錦包裹的小像，理所當然，什麼都看不見，他眉頭輕攏，將錦囊遞出去，“領一支十人的小隊，快馬加鞭，自汾橈縣開始探查。”

*

崔竹喧被安置在船上的廂房里。

素紗紅幔、珠簾羅幕，倒沒有隨意尋個寒酸破舊的屋子搪塞，甚至還心地安排了一位侍，名為侍奉，實為監視，亦步亦趨地跟著。

神懨懨地在房中閑逛，一會兒端詳裝飾的瓷瓶，一會兒翻架上的雜書，不出意料，沒尋到任何有用的東西，只好坐到鏡前，漫不經心地用木梳梳著發尾。

這辮子還是寇騫幫編的，倒是比先前那回進好些，起碼三縷頭發細均勻，也沒有一截、一截松，的目順著鏡中人影一寸寸打量過去，忽而停在簪子微微搖晃的流蘇上，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人不吃的討厭臉，眉心一蹙，頓時冷下了臉。

水平也不過如此，想，這般劣的發式，同一點都不相稱。

崔竹喧倏然將金簪扯下來，連帶著束發的系帶也一并解開，三千青垂落。

“為我綰發。”

“表小姐想要什麼樣的發式？”侍恭敬地問。

崔竹喧握著簪的手指微微收，良久，厭倦地合眼，“你看著辦吧。”

侍拿過木梳，作極輕極緩地將每一縷發梳順，雙手靈巧，上下翻飛，將頭發提起攏至頭頂后，分兩編盤雀鳥飛之形，最后戴上金簪。

“表小姐看這驚鵠髻可滿意？若是覺得不好，奴婢再給您換個新的？”

崔竹喧懶散地支起眼皮，看著鏡中人的模樣，同那個泥子再瞧不出半分關聯，略帶嘲意的扯角，“不必，就這樣吧。”

不過是梳發罷了，阿鯉做得，隨意尋的一個侍也做得，甚至比他做的要好上千百倍，又不是非他不可。

順著窗欞往外，一江流水，載一紅日，紅日西斜，已是黃昏。

自上船到現在說也過去了兩個時辰，船行河上，早瞧不見渡口，可那個金管事遲遲不出現，更別提號稱有要務在的金玉書。

“表兄在干什麼？為何還不來？”

“在汾橈縣停泊時，船上裝載了許多貨，公子做事認真，定是在親力親為地盤點。”

崔竹喧微微凝眉，“在渡口不清點，在船上清點？出了岔子是要返航，還是準備派人游回汾橈縣？”

侍一時語塞，支支吾吾地應道：“這、這奴婢也不太清楚，公子事務繁雜，一貫忙得不見人影，還請表小姐再等等，待公子忙完，定會前來。”

一個行船走貨的商戶，倒是比地方郡守還忙！

雖說只與金玉書匆匆見過一面，但依的觀而言，這不像是個心機深沉、城府頗多的人，寇騫又對他有救命之恩，只是要求他送自己一程罷了，沒道理他都把自己迎上了船，卻開始搖擺不定、試圖毀約。

許是真的忙？

崔竹喧閉著眼睛，指尖在桌案上輕敲，靜心沉思。

金玉書在運上一趟貨時，被水匪劫去，船上財、貨被洗劫一空，可于金氏這種量的商戶而言，虧了銀錢事小，耽擱貨事大，他在中秋后被送離白原洲，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安訂了貨的主顧的緒，以寬裕貨期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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