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悶頭走了一個時辰, 可算到了渡口, 貨船、客船、游船、漁船一字排開, 黑紅白藍各旗幟分別懸在桅桿之上, 風停時,尚且懨懨地耷拉著腦袋,風起時,立刻抖擻了神, 昂揚著張牙舞爪。
崔竹喧微瞇起眼,挨個過去,只是距離太遠,難免瞧不真切,只好站得更近些,登上臺階,小心避開歇腳的船工、裝卸的力夫,踩著碼頭上陳舊的木板,一步步向松荊河走去。
“站住!”的目才探向新靠岸的船只,面前忽然闖來個黑黢黢的人影,滿橫、五短材,本就同山獠生得像極,又一副糙的嗓音,將驚得心神一凜,“這是力夫要走的道,別過去礙手礙腳的,除非你這細胳膊細的,也想來做扛沙袋的活計。”
力夫走得,就走不得?這朝廷修的碼頭,難道還是力夫們出資籌款的麼?
下意識想要刺回去,可邊沒有扈從,而他,豬蹄膀那麼大的拳頭左右各長了一個,倒不是怕了,只是不愿跟一個莽夫罷了,故而,強忍下怒意換了個方向走。
可這回,攔路的變了個一口黃牙的地,整張面皮皺在一起,出個自以為和善的笑容,“小娘子可是要租船?”
崔竹喧眉心一蹙,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冷聲道:“不用。”
“別拒絕得那麼快嘛!”不應聲倒還好,清脆婉轉的聲音一出,地頓時眸一亮,死皮賴臉地得更近,“不租船也,是要買河鮮?鯽魚、鯉魚,還是草魚、蛤蜊?小娘子只管說想要什麼,我劉壯就是下河現撈,也給你弄過來!”
“什麼都不要,你讓開,別擋路!”話中不由帶了幾分火氣。
地面上的笑容卻更大了些,目順著出的一小截白皙的下打量進去,調戲似的吹了幾聲口哨,引得怒目而視時,忽而攥住了的披風,猛地一拉,一雙帶著驚惶的眸子便顯人前。
地目遲滯一瞬,頭滾,喃喃出聲:“老子這輩子還是第一回 見這麼水靈的人,一千兩睡一晚的花魁娘子,也就這樣了吧?”
他這廂還沒回神,一個包袱就當頭朝砸下。
“無恥之尤!”
打不過剛剛的壯漢,難道還打不過眼前的流氓嗎?
男人簡短的一聲哀嚎顯然不夠崔竹喧解氣,咬著牙毫無章法地掄砸過去,包袱里的銀鋌每挨著皮一下,便不了一塊紅腫淤青,地躲閃不及,只能抱頭鼠竄,卻往他上狠踹了一腳,他頓時狼狽地撲倒在地。
“別、別打了!”
他說別打就別打?他算是什麼東西,也敢支使做事?
崔竹喧不止不停手,反倒添上了兩條,連踢帶踹,只恨腳上穿的是如意鞋,若是重臺履還能借著堅固尖銳地鞋底他疼得滿地打滾,雖說,現下也沒好到哪去,呲牙咧、鼻青臉腫的。
“大膽狂徒,敢在碼頭鬧事,跟我去——”府挎刀的一行人匆匆趕來,握著刀柄,刃半出鞘,威嚇的詞句尚未說完,便遭了劈頭蓋臉的一頓罵。
“瞎了你們的狗眼不,歹人在這,卻向我拔刀?”崔竹喧一雙眸子淬了火,怒意更盛,往地腰腹又補一腳,他便滾了幾圈,恰停在衙役的面前,“這廝出言不遜,冒犯于我,你們還不快把他回縣衙,嚴加審問?”
為首者被這番氣勢一迫,下意識就要應承下來,那地卻順勢抱住了他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起來,“休要聽這個潑婦倒打一耙,小人只是上前搭了兩句話,就被毒打至此,該把抓起來才是!”
衙役看了眼模樣凄慘的地,又看向盛氣凌人的崔竹喧,怎麼想腳邊的這個才更像害者,于是重新板起臉,要說道說道,卻被邊上的捕快扯了扯袖子,湊近耳語。
“頭兒,這人咱們得罪不起啊!”
他頓時擰起眉頭,聽得一通細致分析,“你先看那裳首飾,又是綾羅,又是金簪,說明什麼?非富即貴啊!再看那氣勢,自來都是民怕,好比老鼠見了貓,呢,不僅不怕,反倒對咱們頤指氣使的,定是平日里就仆從群,使喚慣了。”
班頭仍有些疑慮,“說不準就只是裝腔作勢呢?”
“這郎來頭大不大得靠猜,但這地定然沒有來頭,咱們何必去賭這一遭呢?”
班頭默了下,踢開纏在上的手,朝后頭使了個眼,立有一條麻繩將其捆起,劉壯還要喊冤,便連都抹布堵了個嚴實,如一頭待宰的牲畜般,押到了隊伍的末尾。
“郎驚了!”
崔竹喧面稍霽,從包袱里出一條銀鋌遞過去,“諸位辛苦。”
一班衙役面上的笑容立時變得真誠、熱絡起來,上客套了兩句“不敢當”,可攥著銀鋌的手指是一也舍不得松,若非顧及著人前的面,怕是已經把銀鋌塞進后槽牙間一驗真假。
鬧劇散去,合該各行各道,一拍兩散。
偏那班頭不知是哪筋沒搭對,不去跟手下商討銀子怎麼分,反倒微瞇起眼睛,問起了的去路,“郎孤一人來碼頭,所謂何事?”
崔竹喧眉頭一,生出幾分不耐,但迫于沒個正經的手實傍,若惹來疑心,他們非要查驗份,自己必然餡,只能斟酌著字眼回答:“尋親。”
“何方的親?為何只你一人去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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