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騫扔下了手中的蓮子, 凝眉看著，琢磨不突然鬧的這一出, 但本能地覺得有些不對勁, “你要用什麼名頭？”

“當然是我納外室這樁大喜事啊！”

寇騫深吸一口氣, 咬著牙艱難出聲：“……這難道是什麼很彩的事嗎？你還要辦酒？”

“不行嗎？”崔竹喧不滿道。

“不行。”寇騫拒絕得果斷。

頓時蹙起了眉，冷哼一聲, 扭過頭去, 不識好歹的討厭鬼！

如這般不吝惜錢財的主家可是見得很，更別提肯放下段，辦酒席來哄一個小小外室了。比方虞城東的王三, 把外室連帶兩個私生子一并塞在個一進的院子里, 什麼時候想起來了，才會賞個三瓜倆棗讓人家吃個飽飯；再比方南街的李四，一年只舍得給外室置辦兩裳, 還有北巷的……

思及此, 愈發覺得自己占理, 轉過頭, 倨傲地問：“真的不行？我可是在對你好呢！”

寇騫長嘆一口氣, 見那副認真的神，氣得有些想笑，這場酒要是辦了，松荊河上是個人就該知道他每天出門當水匪劫道, 回家當外室做小了。但這也不是重點，重點是，這般同白原洲扯上關系，就徹底洗不清了。

他趕在的臉變得更糟糕前，討好地將新剝的蓮子喂到邊，“……非辦不可？”

崔竹喧自來不是肯忤逆的人，勉為其難地收下賄賂，卻未松口半分，“非辦不可，我日子都想好了，下月初八。”

寇騫默了下，讓步道：“辦酒可以，但，換個名頭。”

*

阿樹盤坐在檐下，一上一下地嗑著瓜子，直到小碟里的瓜子見了底，瓜子殼撒了滿地，也沒能想徹，故而眉弄眼地湊到旁邊，道：“你說老大這是鬧得哪出啊 ？咱們這破地方，死祭都不開席，他一個生辰還辦起酒來了？”

“沒準兒真是他生辰呢？”牛二把小碟端起，將零星剩余的瓜子一并掃進手心，“外頭不是講究那什麼、、冠之禮麼？我要不去趟青啟洲，看看那邊有沒有大公賣，割個冠下來，給老大充充場面。”

“屁！”阿樹當即出鄙夷之，將一把瓜子殼砸去他的腦門，“你個沒見識的，以后出門說話，免得人家以為咱們白原洲個個同你這樣傻不愣登。”

他清了清嗓子，下昂得幾乎要和頭頂調個個兒，比大公還要招搖幾分，“冠是指帽子，你割個冠下來，能當帽子嗎？當然是取下來在帽子上，懂不懂？”

“還是你厲害，難怪老大都帶著你做活兒，”牛二著腦袋嘿嘿一笑，拍去上的碎屑，這就準備起了，“那趁著現在天早，我買完趕回來，別錯過飯點了。”

“急什麼？話還沒說完呢！”阿樹一臂環過他的脖頸，將他的耳朵往自己這邊拉攏，正道：“你難道不覺著這事著古怪嗎？”

“……什麼古怪？”牛二一臉茫然。

阿樹恨鐵不鋼地瞪過去一眼，奈何這也沒有旁人能同他掰扯，值得擰著眉頭，強忍下不耐煩解釋道：“你仔細想想，我不知道自己生辰，你也不知道自己生辰吧？老大跟我們一樣沒爹沒娘又沒手實，他咋能知道自己啥時候生的？”

“那你問老大去？”

“滾，要去你去！”

他又不是皮了，打攪了老大和那小娘子快活，老大就該讓他不快活了。

*

臥房，鋪了滿床。

崔竹喧蹙著眉一件件翻過去，黑、灰、褐，然后又是黑，款式也單調得很，繡花就更不要想了，袖口沒磨出線頭便已算不錯，嫌棄之溢于言表，“只有這些了嗎？”

“嗯，都在這兒了。”

將那些大差不差的裳一氣兒推開，坐到榻上，埋怨道：“怎麼一件鮮亮些的都沒有，七八十歲的糟老頭子都穿得比你花哨！”

寇騫坐在桌旁，倒了一杯茶，遞給翻裳把自己翻生氣的小祖宗，懶散地應道：“因為糟老頭子不用自己洗裳，但某得洗，自然得穿得耐臟些。”

“凈會懶！”崔竹喧白他一眼，將茶水一口飲盡，勉為其難道，“將就著這吧，不換了，等下回我差府中的繡娘給你做些好的，把這些個丑裳全都丟了。”

“行，小祖宗說什麼是什麼。”

寇騫把用完的杯子放回桌上，而后朝出一只手，“時辰差不多了，走嗎？”

崔竹喧盯著那只手看了會兒，倏然平角，起，越過孤零零的手掌，徑直往門外走，“我才不要牽你這個灰撲撲的小賊。”

他好笑地收回手，亦步亦趨地跟在后。

今夜的宴席與中秋夜一般無二，甚至因為多了些對這荒唐名頭的調侃，更顯熱鬧。

寇騫不再霸著椅子待在角落，而是端著酒碗在一張張酒桌中穿梭，眉尾飛揚，全然沒有平日里一貫的懶散模樣，被酒意淬過的眸子，反倒愈加明亮。

在一眾歡笑聲中，他從席頭，走到席尾。

“祝寇郎君早日婚，再在白原洲大辦一場！”范娘子兩只眼睛被笑意了一道細，時刻不忘自己紅娘的副業。

“祝寇郎君日進斗金！”

“祝老大稱霸松荊河！”

手里的酒碗已空，他拎起酒壇再度添滿，與說著賀詞的人一一相，而后，是最后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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