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食原。
「都準備好了嗎?」
暗面之中,熒蟄伏的神櫝旁,覺靜靜佇立,手中捧著那個神的漆金木盒。木盒表面流轉著暗金的紋路,在微弱的線下若若現。
在對面,神谷川、食夢貘與輝夜姬並肩而立。更後方,除去有瑪麗、般若、犬神等一眾神明外,磯姬、蟹姬、金熊、星熊等一眾新高天原高層也靜默而立。
在最前面的三者之中,神穀神淡然,化艷人形的小貘慵懶照常,唯有輝夜姬張得不停吞咽唾沫,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角。
也怪不得輝夜張。
畢竟接下來他們要干一件大事。
覺手中的漆金木盒,正是從虛舟中奪得的戰利品。在神谷昏迷的那段日子裡,新高天原的首席工匠可謂嘔心瀝。不僅要持雷神神社的建造,還要完諸多本職工作,其中就包括對這漆金木盒的鑒定。
經過日以繼夜的鑽研,覺終於確認:這方木盒中封印著的,正是通往「墟」的特殊口。
說來有趣,這虛舟木盒與黃泉比良坂的千引石竟有些相似之。
畢竟,千引石出自黃泉的封印,而黃泉本就是「墟」的一部分。
作為神工匠,覺的天賦堪稱驚才絕艷。遙想當初,在天津麻羅對工匠怪談們的詛咒尚未解除時,就能獨自完對黃泉千引石的研究和改造。有了先前的類似研究的功經驗,再加上如今還得到了金山毘古神的傳承技藝,破解虛舟木盒的奧對而言,不過是水到渠。
「我有十把握。」覺面向神谷川,指尖輕輕描摹著木盒上繁複的紋路,金的異瞳熠熠生輝,「開啟這個盒子,就能為你打開通往墟的通道。不過——」
頓了頓,語氣微沉:「這條通道短時間只能容納一人通過,而且墟部況未知,你很可能無法在那裡召喚瑪麗和般若們。」
「沒事的,本來就是我一個人去。」
神谷川語氣沉穩如淵。
他早已做好孤深的準備。
瑪麗、般若等僅持有一枚神骸骨的神明自然不能冒險在「墟」中召喚,他們只需依託神櫝的力量,待在暗面上就好。而以往一直跟在他邊的小小老頭、座敷子等怪談荒神此番更不可能隨行。
此外,月之暗面對「墟「的封印未必穩固。一旦有外部力量進墟中,暗面極可能發毀滅的能量流。夜之食原上所發生的前車之鑒猶在眼前,因此神谷進「墟」的整個過程,必須由分別持有兩枚月讀神骸之力的食夢貘與輝夜姬共同鎮守暗面。
「既然萬事俱備……」覺的指尖在木盒鎖扣稍作停留,抬眼時眸中閃過一凝重。
後方的神明妖鬼上前一步,其中為新高天原主宰的磯姬看起來憂心忡忡,細長的金龍尾於地面不安搖曳:
「主人,墟兇險難測,晴明神明留下的報也未必就完全可信。若遇異常,務必立即撤回——高天原不能失去它的主宰。」
「放心,我這次會有分寸。」
神谷川傲然而立,輕輕點頭,腰間所配的雙刀在幽暗中泛著冷冽寒。
左側是布都魂,這柄神代靈劍雖在深淵之戰中失去了劍靈,但經由覺以神匠技藝重鍛后,依舊鋒芒人,足以配得上新晉雷神之威。右側則是完整重鑄的天之尾羽張,其碎片歷經千辛萬苦終於集齊,覺更是傾盡從工匠祖神繼承的法,方令這柄斬裂天地的神代神劍重現於世。
「那麼,開始吧。」
覺深吸一口氣,指尖輕輕撥漆金木盒上的暗扣。
咔嗒——
一聲輕響。
金的木盒的隙間驟然溢出一縷幽紫的霧氣,那霧氣如有生命般在空氣中蜿蜒流轉,散發出令人心悸的迫。
神谷川瞇起眼睛,注視著那縷霧氣逐漸擴散,在眾人面前扭曲、旋轉,最終化作一道緩緩旋轉的漩渦。漩渦中心深邃如淵,彷彿連線都能吞噬,邊緣又閃爍著細碎的暗金符文。
那是與黃泉比良坂千引石上相似的古老神紋,卻又帶著某種更為混沌的氣息。
「通路已開。」覺的聲音見的低沉而肅穆,「這條通道不會維持太久,如果超過時限沒能回來……」
沒有繼續說下去,但大家都明白的意思。
神谷川微微頷首,右手按在布都魂的刀柄上,雷在掌心無聲流轉。漩渦的引力逐漸增強,周圍的空氣開始震,連月之暗面的地面都約傳來不安的震。
「小貘,輝夜。」神谷側首,看向後嚴陣以待的二人,「暗面就給你們了。」
「放心噗!飼主!」
小貘的甩了甩長發,一改剛才的懶散模樣,看起來竹在。
輝夜姬則握手中的蓬萊玉枝,用力點頭:「請務必小心啊……」
神谷川不再多言,轉邁向漩渦。
在他踏的瞬間,漩渦驟然擴張,幽紫的芒如水般洶湧而起,將他的影徹底吞沒。
啪嗒。
覺迅速將微微發燙的漆金木盒重新扣住。
下一秒,漩渦急劇收,滲出最後一縷紫霧,化作一道虛幻的細線……
……
當神谷川踏「墟「的領域時,粘稠的黑暗如水般湧來,這裡的空氣本都有某種令人窒息的重量。
無邊的黑暗如活般蠕著,卻又在神谷周三尺之外畏不前。
他兩枚神骸骨散發出的神威,與腰間雙刀流淌的鋒芒刃意形淡淡的暈,在這絕對的黑域中撐開一片朦朧的領域,如同暴風雨中的孤燈。
「這就是……」
環顧周遭,神谷的瞳孔微微收。
在他視界所及的混沌中,無數難以名狀的龐大白虛影正無聲游弋。每一道都如同山脈般橫亙在黑暗深,每一道廓都足以遮蔽天空。
絕大部分的虛影都沒有固定的形態,時而如潰散的煙霧,時而似扭曲的剪影,在黑暗中忽聚忽散,但某些瞬間,那些影子會突然凝實可怖的形狀——
譬如一團不斷增的虛幻瘤,表面浮現又湮滅著無數痛苦人臉;又譬如一道貫穿天地的虛幻白柱,凝神細看才發現那是數以萬計的嬰兒手臂,正以違背關節的方式緩緩擺……
而更詭異的是距離,那些龐然大時而近在咫尺,時而又彷彿遠在世界的另一端。它們的移軌跡違背常理,前一秒還在視野盡頭,下一秒就可能從頭頂掠過。
突然,那道由嬰兒手臂組的白巨影停下了游弋。千上萬隻手掌同時攤開,掌心鑲嵌的眼球齊刷刷轉向神谷的方向。
轟隆!
虛幻的柱轟鳴涌下。
同一時間,布都魂上的雷迸,刀鞘中迸發出刺目的電芒。白巨影在接暈的瞬間土崩瓦解,斷面噴湧出瀝青般的黏,在空中發出尖銳的哀鳴后蒸發殆盡。
「不過如此。」神谷的手指輕輕挲著布都魂,眼神卻愈發凝重。
他注意到,那道潰散的虛影很快就在黑暗深重新凝聚,新生的形比之前更加扭曲,卻是不敢再次靠近了。
以神谷如今的位格,自然不會到這些扭曲虛影的實質侵擾,但這些影子的存在給人帶來的不適仍如附骨之疽。
傷不了人,卻能噁心人。
如果注視這些存在過久,太還會突突跳,耳畔響起意義不明的低語,看來這些扭曲的投影正試圖蠶食著闖者的理智。
「我算是明白被困在這裡的東渡者為什麼顯得那麼癲狂了,整天和這些東西待在一起……也不知道這些影子到底是什麼。」
神谷川轉頭。
在他的背後,黑暗的空間之中,一道紫的罅隙裂如同細線,懸浮在黑暗之中。
「通路維持不了太久,得抓時間。」
他單手按住布都魂的刀柄,對周圍的虛影保持警惕,而後毅然決然邁步前行。行進過程之中,四周的黑暗愈發濃稠,彷彿有無數雙無形的手在拉扯他的角,卻又在及暈的瞬間如電般回。
那些游弋在黑暗中的蒼白虛影徘徊在他的周遭,始終與他保持距離,就算偶爾會掠過神谷川周遭的暈,也會如驚的魚群般退散,卻又在遠重新凝聚。
而且,這些虛影隨著神谷川前行越聚越多。
它們龐大的廓在混沌中若若現,無一例外,都在「注視」著他——不單單是用眼睛,而是某種更加原始、更加令人不適的知方式。
就這樣,神谷像是「頭羊」一般,「帶領」著大量虛影在一片混沌之中不知走了多久,黑暗的盡頭終於浮現出一抹異樣的廓——
一座高聳的石座,孤零零地矗立在虛無之中。
它通漆黑,表面布滿細的裂紋。石座的基座深深嵌地面,前方盤旋著厚重的石階,而它的頂端則沒在黑暗裡,連接著未知的高。
「哪裡怪怪的……呃,這石座,怎麼和高天原神廳里的那個這麼像?」
神谷川抑住心頭的疑,繼續按刀前行。等他終於來到石座近,卻只看見在這抹高聳的,比周遭黑暗更濃重的黑暗之下,站著一位形容枯槁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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