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外，夜沉沉，积雪映着残灯，将四人的影子拉得修长。

萧珩在登上马车前，忽然抬手拦了一下萧景，低声道：

“萧玠在荆州有动作。” 他眸冷峻，“那山脉，或许有矿。”

萧景闻言，眉头骤然紧锁，指尖无意识地挲着腰间玉佩。沉片刻后，他微微颔首：

“既然你已派人去查，我这边就不另调人手了。” 声音压得极低，“人多反而打草惊蛇……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萧珩点头，转走，却又被萧景一把扣住手腕——

“小心些。” 太子目沉沉，“他既敢动矿脉，便是铁了心要搏命。”

萧珩角勾起一抹冷笑，未再多言，只反手在兄长腕上一按，算是回应。

另一边，楚明澜正替沈知楠拢紧斗篷，顺手塞了个鎏金手炉给：

“雪夜风寒，仔细着凉。”

沈知楠刚要道谢，却见楚明澜忽然凑近，借着拥抱的姿势在耳边飞快道：

“荆州若来信，抄一份给我。”

还未等反应，楚明澜已退开半步，笑挥手：“改日来东宫赏梅！”

马车内，炭火偶尔噼啪作响，暖意融融。萧珩握着沈知楠的手，指腹无意识地挲着的指节，仿佛这样就能抚平心中翻涌的忧虑。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融进车碾雪的声响里：

“楠儿想要孩子吗？”

他问得突兀，嗓音却轻得像怕惊碎一场梦。

沈知楠一怔，长睫颤了颤。

（现在这般局势……）

未等开口，萧珩已低笑一声，拇指抚过指节：

“若没有这些糟心事，楠儿想要吗？”

他抬眸看，目灼灼如暗夜星火，深藏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紧张——

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轻声反问：

“琰之想要吗？”

萧珩凝视着的脸颊，脑海中蓦地闪过太医的话——

“若王妃心疾复发，万不能有孕，否则生产时恐有命之忧。”

他心口一紧，指尖不自觉地抚上的脸，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

“我可不想来个小崽子和我抢楠儿。”

沈知楠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颊微红，瞪他一眼：

“没个正！”

萧珩低笑，顺势将揽怀中，下抵在发顶，轻声问：

“楠儿不喜欢吗？”

沈知楠靠在他前，耳畔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垂眸，长睫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

（他……并不想要孩子。）

轻轻闭上眼，角却扬起温的弧度，低声道：

“喜欢。”

清晖园的廊下悬着红绸灯笼，在雪夜里晕开一团暖。萧珩将沈知楠送到寝屋门前，指尖在掌心轻轻一勾：

“你先歇息，我去书房理些公文。”

沈知楠点头，看着他玄大氅被风卷起一角，转眼便消失在回廊尽头。

霜降捧着热帕子进来，笑嘻嘻道：“王爷如今待小姐可真上心，从前哪会特意送您回屋呀！”

沈知楠着窗外书房的灯火，角弯了弯：“是啊，他待我很好。”

他已待如此好，不应该太贪心，要求更多。

铜盆里的热水腾起白雾，慢慢绞着帕子，忽然想起马车里那句“不想来个小崽子”。指节无意识攥紧，烫意渗进皮肤竟也不觉。

（他应当是想要孩子的吧？只是……）

霜降忽然“咦”了一声：“小姐不等王爷了吗？”

沈知楠回神，看向窗外那片孤灯。

（荆州矿脉、萧玠的异动、朝堂的暗涌……）

“不等了。” 松开帕子，水珠溅落在妆台上，“他今夜……怕是不得空。”

书房内烛火摇曳，映得萧珩眉目如刀。他刚放下影卫信，江寻便风风火火闯了进来，连灌两口冷茶才匀气：

“荆州出事了！”

萧珩眸一沉：“怎么回事？”

江寻一把撑在案上，茶盏被震得叮当响：

“那山脉八就是矿脉——周边壮丁集体失踪，家属闹到府衙，起初零星几个还能压住，如今已聚了上百人击鼓鸣冤！”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更麻烦的是，府衙派去探查的差役，进山后无一生还！这事已八百里加急报往京城，明日早朝，陛下必会知晓！”

萧珩手指一顿，叩桌声戛然而止。

江寻见他沉默，急得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我们刚到萧玠的尾，若朝廷大张旗鼓查办，他定会断尾自保！” 靴底重重碾过青砖，“现在翻脸？我们连他的后手都还没全！可若放任不管——”

”萧珩冷冷道：“那便换个由头。”江寻一怔：“你什么意思？”

萧珩起走到窗前，夜在他廓上镀了一层寒霜。他指尖轻叩窗棂，声音沉冷如铁：

“明日早朝，那本折子上报的只会是——‘山脉周边匪寇横行，请朝廷派兵清剿’。”

江寻先是一愣，随即眼中乍现：

“你的意思是……既然朝廷必然要派人，不如主动将名头定义为‘剿匪’，而范围就定在山脉外围？” 他猛地击掌，“既让萧玠觉得朝廷尚未察觉矿脉之事，不敢轻举妄动，又能让我们的人借剿匪之名潜山中！”

萧珩角勾起一抹锐利的弧度：

“剿匪要剿得声势浩大，明日我会请命亲自带兵。”

江寻凑近地图，突然皱眉：

“但若萧玠狗急跳墙，直接在矿脉设伏……”

烛火“噼啪”一响，萧珩的眸子幽深如渊：

“所以要让他以为——朝廷盯上的只是流寇。” 他忽然将一枚铜符抛给江寻，“你今夜就去荆州，提前在周边村落‘制造’几起匪患。”

江寻接住铜符，结滚动：

“你这是要我当‘匪首’啊！” 上抱怨，眼中却燃起兴奋，“！保证闹得飞狗跳，连萧玠都信以为真！”

萧珩负手向窗外黑沉的天，声音轻得像刀锋过冰面：

“记住，要让老四以为，他的仍藏在黑暗里。”

丑时三刻，晋王府的书房终于熄了灯。

萧珩着眉心踏出房门，夜风卷着雪沫扑在脸上。廊下值夜的侍卫无声行礼，他摆摆手，示意不必惊动旁人。

清晖园外间，守夜的丫鬟抱着针线筐歪在榻上睡。

他放轻脚步绕过屏风，铜盆里的水还温着——显然是刚换不久。

（荆州匪患的剧本已铺好，宫里的暗线也通了气……）

解下的玄铁护腕搁在妆台上，“咔嗒”一声轻响。榻上的沈知楠无意识地往被子里了。

萧珩动作一顿，连呼吸都放得更轻。

里间只留了一盏守夜灯。

他刚掀开锦被躺下，沈知楠便迷迷糊糊贴过来，手臂软绵绵环住他的腰。发间是上特有的幽兰气息，让他紧绷的肩背不自觉松懈下来。

“吵醒你了？”他低声问，掌心抚过散在枕上的青丝。

沈知楠半梦半醒地摇头，脸颊在他肩窝蹭了蹭。

萧珩低笑，将往怀里带了带，了额头：“睡吧。”

沈知楠含糊地“嗯”了一声，呼吸很快又变得绵长。

窗外，雪落无声。

早朝，金銮殿上。

荆州府尹的折子果然如期呈上，字字泣地奏报山野匪患猖獗，百姓苦不堪言。

皇帝眉头紧锁，还未开口，萧珩便已出列，玄蟒袍划过凌厉弧度，拱手沉声道：

“儿臣请命亲赴荆州剿匪。”

太子萧景适时附和，三两句便将“剿匪”范围钉死在山脉外围。皇帝扫过两个儿子，目在萧玠青白的脸上停留一瞬，最终拍案准奏。

（计划已。）

萧珩回府时，雪已停了，檐下冰凌滴着水，在青石板上敲出清泠的声响。

推开清晖园的门，暖意混着安神香扑面而来。沈知楠拥着锦被窝在榻上，墨发铺了满枕，见他进来，惺忪的睡眼里漾起笑意。

“早膳用了吗？” 他坐到榻边，指尖轻鼻尖。

沈知楠摇头，嗓音还带着刚醒的软糯：“等琰之一起。”

小丫鬟正巧端着早膳进来，萧珩招手让人把矮几搬到榻前。他连人带被将沈知楠裹个茧，只出一张瓷白的小脸，而后执起甜白瓷勺，舀了勺丝粥吹凉递到边。

“我可以自己来……” 沈知楠挣扎着要从被子里手，却被他一把按回去。

萧珩挑眉，勺沿在下一压：“乖，张。”

沈知楠乖乖张，含住萧珩递来的瓷勺。丝粥炖得浓稠鲜香，温度恰到好，小口吞咽着，偶尔抬眸看他。

萧珩的动作极尽耐心，舀粥、吹凉、递送，仿佛这不是简单的早膳，而是一场郑重其事的仪式。

（多吃些……）

（再多吃些。）

他目描摹着细嚼慢咽的模样，像是要将这幅画面刻进心底。

早膳用罢，下人无声退下，屋内只剩他们二人。

沈知楠刚要掀被起，却见萧珩忽然解开外袍，掀开锦被一角钻了进来。

“都这个时辰了，琰之怎么又睡下了？” 哭笑不得，“今日没有公务吗？”

萧珩手臂一揽，将整个圈进怀里。的后背贴着他温热的膛，能清晰到他腔的震动——

“今日无事。”

他声音低沉，顿了顿，又道：

“明日，为夫要去一趟荆州。”

“大概三月回来。”

沈知楠子微僵，随即放松下来。转面对他，眼中绪翻涌——

有不舍，像春藤缠绕心头；

有担忧，如薄雾笼罩眉间；

最后却只化作一句：

“好，我等琰之回来。”

指尖轻轻描摹他襟上的蟒纹，声音轻得似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