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个年关谁最忙，那绝对非江寻莫属。

刚被自家舅舅抓去当了壮丁，转头又被亲爹靖安侯拎去兵营练，好不容易熬到除夕，本想躲在家里喝个小酒，结果——

“琰之~能进来不？”

清晖园暖阁外，江寻着窗框，可怜兮兮地探头。

过上次书房事件的教训，他学乖了，知道先敲门——虽然敲的是窗户。

暖阁内，萧珩正和沈知楠对弈守岁，棋盘上黑白错，沈知楠执白子略占上风。听到动静，起去开门，就见江寻顶着一头被寒风吹乱的头发，笑嘻嘻地冲拱手：

“嫂夫人！除夕安康！”

沈知楠忍俊不，侧让他进来：“江世子快进来暖暖。”

萧珩今日心不错，难得没冷脸，只抬眸扫了他一眼，朝旁边的座位抬了抬下，示意他坐。

江寻宠若惊，刚要坐下，却听沈知楠笑道：

“江世子坐这儿吧，你们下棋，我去拿些茶点来。”

指了指自己刚才的位置，江寻下意识看向萧珩，见这位阎王表兄居然破天荒地颔首同意，顿时动得差点热泪盈眶——

（终于！终于有一次不用被琰之的眼神凌迟了！）

沈知楠笑着往厨房去了，屋内只剩兄弟二人。

江寻刚在棋盘前坐下，萧珩便淡淡瞥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糊弄的意味：

“过年不回去，来我这作甚？”

江寻着一枚白棋在指尖转了转，一脸苦大仇深：

“你以为我想啊？” 他长叹一口气，“我就是劳碌命！你们叔侄斗法，伤的总是我！”

萧珩对他的抱怨充耳不闻，只是垂眸看着棋盘，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显然是在等他切正题。

江寻见他不接茬，顿觉无趣，悻悻地了鼻子，咳嗽一声，终于正起来：

“你家老四那边有行动了。”

萧珩这才抬眸，眼神示意他继续。

江寻抛了抛手里的棋子，语气凝重了几分：

“这几天我不是在南郊当壮丁吗？在那边的赌坊发现你四弟手下的人最近动作频繁。” 他起走到墙壁上悬挂的地图前，指尖点在某山脉，“那些人频繁出这里，我让人去探过了——这周边所有的青壮年都不见了，而且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队商队进，但出来时，货比进去时了将近四。”

萧珩看着地图上的山脉位置，眸一沉，手指在棋盘上轻叩：

“老四在荆州养私兵。”

江寻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种种迹象表明，确实是在养私兵。但——” 他眉头紧锁，“私兵可不是养家禽牲口，这里面投的金钱可不是小数目。你四弟哪来的这么多钱财？”

萧珩的目落在地图上那片蜿蜒的山脉上，指尖沿着等高线缓缓游走，眸深沉如墨。

“若是那座山里有矿脉呢？” 他忽然开口，嗓音低冷。

江寻瞳孔骤，倒吸一口凉气：“发现矿脉不报，这可是重罪！”

萧珩侧眸看他，眉梢微挑，那眼神分明在说——

“他都敢造反了，还怕这点罪？”

江寻被这目一刺，顿时反应过来，尴尬地了鼻子干笑两声：“也是……”

（你们这群玩权谋的心真脏！）

萧珩不再多言，转从案几暗格出一卷羊皮舆图铺开，指尖重重点在荆州边界：

“先派人去探这座山的底。” 他屈指敲了敲图中一峡谷，“尤其注意溶和废弃矿道。”

江寻会意点头。

两人迅速敲定计划后，萧珩随手将地图收起，重新坐回棋盘前。江寻也收敛神，起棋子，仿佛刚才的谈从未发生过。

窗外脚步声渐近，门帘被轻轻掀起，沈知楠端着漆木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摆着热茶和几碟致的点心。

“歇会吧，过来喝茶。” 温声道。

萧珩闻言，立刻将手中棋子一抛，毫不犹豫地起朝走去，冷峻的眉眼瞬间和下来。

江寻见状，也屁颠颠地跟了过去，抢先起一块桂花塞进里，含糊不清地笑道：

“我这可都是托了嫂夫人的福！平时来琰之这儿，连杯凉水都得自己倒——”

萧珩扫了他一眼，眼神凉飕飕的：“吃的还堵不上你的？”

沈知楠看着两人斗的模样，不由得摇头轻笑，将茶盏递给萧珩时，指尖不意过他的手背，惹得他眸一深。

江寻假装没看见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又手去拿第二块点心，里还嘟囔着：“这点心甜而不腻，肯定是嫂夫人亲手做的！”

沈知楠抿一笑：“江世子喜欢就好。”

萧珩轻哼一声，却也没再怼他，只是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目始终落在沈知楠上，仿佛这满室茶香与暖意，都不及边一抹浅笑。

暖阁内炭火融融，茶香氤氲，三人围坐闲谈，气氛难得轻松。

江寻瘫在圈椅里，翘着二郎，手里着块杏仁啃得津津有味，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萧珩屈指敲了敲桌案，挑眉看他，眼神里明晃晃写着——

“你怎么还不走？”

江寻假装没看懂，反而往椅子里又陷了陷，理直气壮道：

“反正都是守岁，在哪不是守？今夜我就不回去了！”

萧珩懒得理他，转头朝沈知楠手，示意过来。

沈知楠疑地走近，就见萧珩从袖袋中掏出个小金老虎——圆头圆脑，虎爪抱着一枚铜钱，憨态可掬。

“这是哪来的小老虎？真可爱！” 接过来举到眼前细看，指尖了老虎鼓起的腮帮子，忍不住笑了。

江寻在一旁角搐，内心疯狂吐槽：

（哪有送媳妇直接送金疙瘩的？！虽然是个老虎形状……但送支金簪不比这有调？！）

萧珩完全无视江寻的一脸嫌弃，对着沈知楠认真道：

“给楠儿压岁的。”

沈知楠一愣，随即哭笑不得：“我哪里还需要压岁了？”

萧珩面不改：“在我这儿，你永远都是要压岁的小姑娘。”

江寻：“……”

（呕——！这话也太麻了！）

他夸张地了胳膊，故意大声道：“哎哟，我这牙怎么突然有点酸？”

沈知楠耳微红，着小金虎轻瞪了江寻一眼，却见萧珩忽然又掏出一个稍小些的金兔子，随手抛给江寻。

“你的。” 他淡淡道。

江寻手忙脚乱接住，瞪大眼睛：“我也有？等等……为什么我是兔子？！”

萧珩瞥他：“生肖属兔，忘了？”

沈知楠噗嗤笑出声，江寻悲愤地指着手里威风凛凛的老虎：

“那为什么嫂夫人是老虎？！明明属马！”

萧珩从容抿茶：“我属虎。”

江寻：“……”

（行，你们夫妻一体，就我多余！）

沈知楠着窗外骤然绽放的烟火，耳畔是远传来的悠长钟声。

低头看向被萧珩紧紧包裹住的右手，他掌心的温度一路烫到心底。往年除夕，沈府再热闹，也总是安静坐在角落，看着父亲与兄长对饮，母亲与眷们闲话家常。而此刻，侧之人将的手攥得生疼，仿佛生怕消失一般。

萧珩凝视着两人握的手。

（的手怎么这么小？）

这个荒谬的念头突然冒出来，让他头发紧。多年来，他握过剑、执过笔、沾过，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为了一只若无骨的手而心颤。钟声里，他忽然想起去年今日——自己还独自在书房批军报，窗外喧嚣与他无关。而现在，掌心贴着的脉搏，对面还有江寻那小子吵吵嚷嚷地抢点心……

（原来圆满二字，是这般模样。）

江寻斜倚在窗边，里叼着块枣泥糕，目扫过那对夫妻叠的手。

（啧，琰之这手劲儿，也不怕把媳妇疼了。）

他想起时萧珩总冷着脸的模样，再看看如今这位恨不得把媳妇拴腰带上的晋王殿下，忍不住咧一笑。烟火明灭间，他悄悄举起酒杯，对着虚空一敬——

（兄弟，替你高兴。）

子时的钟声余韵彻底消散后，暖阁里的茶也凉了。江寻了个懒腰，看着对面已起的萧珩，故意拖长声调：

“这就走了？守岁不是要彻夜——”

萧珩扫了他一眼，直接打断：“要么回去，要么自己去客院。”

说完，他牵起沈知楠的手，头也不回地往清晖园走去，背影写满“别来碍事”的嫌弃。

江寻冲他们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转头却对收拾茶盏的侍笑眯眯道：“劳驾带个路？本世子勉为其难住客院吧！”

——（大过年的，谁想回去听老爹训话！）

廊下灯笼在夜风中轻晃，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缠绵。

沈知楠掩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尾泛着困倦的湿意。萧珩垂眸看，忽然弯腰将打横抱起。

“睡吧。” 他低头蹭了蹭发顶，“明早还要祭祖、贺，事不。”

沈知楠迷迷糊糊“嗯”了一声，手臂环住他脖颈，脸颊贴在他肩头：

“那……琰之也早些休息。”

萧珩低笑，抱紧迈过门槛：

“好，我的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