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楠再次醒来时，窗外的雪已映得满室亮。微微睁眼，正对上萧珩凝视的目——他竟一直未起，仍侧卧在旁，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绕着的发尾。

"饿不饿？"见醒了，萧珩低头在边轻轻一吻。

沈知楠点了点头，他便起去吩咐下人备膳。回来时，见拥着锦被坐在榻边，眼神还有些朦胧的呆滞，发丝软软地垂在肩头，像只初醒的猫儿。

萧珩眼中漾起笑意，坐到后，让靠进自己怀里，手臂环过腰间，细致地替系好带。里、夹袄、外裳，一层层穿戴整齐，指尖拂过每一褶皱时都格外耐心。

"抬手。"他低声道，为套上最后一件杏绣梅的比甲。沈知楠乖乖照做，困倦地靠在他肩头，任由他摆弄。

直到被抱到梳妆台前，才稍稍清醒。铜镜里映出萧珩专注的眉眼——他执起玉梳，动作轻地为绾发，粝的指腹偶尔过耳后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好了。"最后一支白玉簪发髻，他在耳畔轻笑，"去用膳吧。"

沈知楠向镜中只穿着中的他，墨发也未束，襟因方才的动作微微散开，出一截锁骨。起取来他的玄锦袍，展开时袖口的金螭纹在晨中熠熠生辉。

萧珩挑眉，角笑意更深，却配合地展开双臂，任由踮脚为自己披。系腰带时，他忽然俯，鼻尖蹭了蹭额头："楠儿这般体贴，为夫宠若惊。"

门外传来食盒轻响，混着团挠门的动静。沈知楠红着脸推他："再不用膳，踏雪怕是要把门拆了。"

前厅·

萧珩牵着沈知楠的手，慢悠悠地踏前厅。

卫巧早已等得不耐烦，指尖不停地敲击着桌面，低声抱怨：“他们什么意思？就这样晾着我们？”

卫珏冷眼一扫：“坐下。”

卫巧刚要反驳，一道寒冽的声音骤然响起——

“南楚公主若是等不及，可以离开。”

萧珩一袭玄锦袍踏厅内，眸如刃，周寒意慑人。沈知楠跟在他侧，杏裾轻拂，神平静，唯有角那道尚未痊愈的伤痕格外刺眼。

卫珏立刻起，拱手道：“晋王言重，舍妹不是那个意思。”

萧珩懒得与他周旋，径直带着沈知楠在上首落座，目冷冷扫向卫巧：“说吧，你打算怎么赔罪？”

卫巧被他眼神一慑，下意识往卫珏后躲了躲。

卫珏连忙指向一旁的礼盒：“这些是对昨夜伤了王妃的补偿，还晋王……”

话未说完，萧珩脸骤然一沉，指尖在案几上重重一叩——

“南楚太子，是觉得本王的王妃，是这些俗能相比的？”

卫珏面一凛，立刻改口：“晋王言重，在下自然不是这个意思。”他咬了咬牙，沉声道，“剩下的，晋王想如何置，尽管提便是。”顿了顿，又低声补了一句，“只要留舍妹一命。”

卫巧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卫珏：“太子哥哥？！你怎么能——”

卫珏冷眼扫去：“闭！！”瞬间噤声。

厅内一时沉寂，唯有窗外寒风卷过枯枝的沙沙声。

萧珩指节轻叩杯沿，青瓷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眸如刃，嗓音冷得刺骨：

"既然南楚太子这么有诚意，那本王就留一命——"

指尖在杯沿一顿。

"哪只手打了本王的王妃，就废哪只手。"

卫巧瞳孔骤，猛地站起，指着沈知楠尖声道："凭什么？！我就打了又如何？我——"

"啊——！"

一声凄厉的惨骤然划破前厅的死寂。

萧珩眼神骤冷，手中茶杯"啪"地碎裂，他手腕一震，碎片如刃，瞬间划过卫巧指着沈知楠的那只手腕——

"噗嗤！"鲜飞溅。

卫珏脸大变，一把扣住卫巧的手腕，只见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横贯腕间，筋脉已断，鲜汩汩涌出，顷刻间染红了整只手掌。

"萧珩！" 卫珏怒喝，却在抬头对上那双寒眸时，脊背陡然生寒。

萧珩依旧倚在椅背上，指尖沾着一滴未落的茶渍，神漠然如看蝼蚁。

"本王说了，留一命。" 他缓缓抬眸，"但若再敢拿手指着本王王妃——"

目落在卫巧鲜淋漓的手上，未尽之言，不言而喻。

卫巧的手腕鲜淋漓，滴落的珠在青石地上绽开刺目的红梅。疼得浑发抖，惨白如纸，再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唯有眼泪混着冷汗滚落。

卫珏盯着妹妹被废的手，指节得"咯咯"作响，最终咬牙挤出一句："晋王手下留，我南楚……记下了。"

他拉着卫巧，转大步离去，背影僵如铁。厅外冷风卷着腥味扑进来，又被迅速合上的门扉阻隔。

萧珩收回目，转向沈知楠时，眼底的暴戾已如水退去。他手握住微凉的指尖，掌心温度一点点渡过去："吓到楠儿了？"

沈知楠轻轻摇头，指尖在他掌心蜷了蜷："去暖阁吧。"

萧珩低应一声，打横将抱起。乖顺地靠在他肩头，发间玉簪流苏轻晃，掩去了余里那滩未干的迹。

待两人的影消失在回廊尽头，管家无声地摆了摆手。

仆从们鱼贯而，清水冲刷青砖，香灰掩盖腥气。不过片刻，前厅便恢复如初——

仿佛那场惩戒，从未发生。

暖阁里，萧珩将沈知楠放在铺了软毯的窗边矮榻上。窗外一株老梅开得正盛，红蕊映雪，恰似上未愈的伤痕。

"还疼么？"他屈膝半跪在榻前，指腹轻抚角。

沈知楠忽然倾，额头抵在他颈窝，声音轻得似一片雪落："琰之……"

萧珩掌心抚上的背脊，温热过衫："我在。"

久久不语，只是攥紧了他的襟。萧珩垂眸，只能看见微微颤动的睫，像被雨淋湿的蝶翼。

"是刚才吓着楠儿了？"他低声问，指节穿过如瀑的青丝。

沈知楠摇头，发丝挲过他的下颌："不是。"

萧珩蹙眉，指尖轻轻抬起的脸——却见那双总是沉静的眸子此刻泛着微红，像是藏了千万句难以启齿的话。

"琰之。"又唤。

"我在。"

"琰之……"

"我在。"

一遍遍唤着，他一遍遍应着，仿佛这是世间最要紧的仪式。直到窗外的雪停了，一缕日进来，映得眼角水莹然。

萧珩终于捧起的脸，拇指过眼尾："楠儿，有什么事告诉我可好？"

沈知楠着他眸中自己的倒影，指尖轻轻描摹他凌厉的眉骨："琰之……"顿了顿，声音更轻，"为何对我如此好？"

萧珩怔了一瞬，忽地低笑出声："就为了这个？"

他捉住的手指，在掌心落下一吻，又屈指刮了刮的鼻尖："因为是楠儿——"

日跃上他带笑的眼角，将那句告白镀得温而笃定：

"所以想对你好。"

沈知楠着他含笑的眉眼，忽然手搂住他的脖颈，仰头吻上他的。

的吻青涩而笨拙，瓣轻轻贴着他的，试探地了，又迅速退——像只胆怯的鹿，却又固执地不肯放开。

萧珩一怔，随即低笑一声，大掌扣住的后脑，反客为主地加深了这个吻。他缓缓起，将压在软榻之上，舌尖撬开的齿关，温而强势地侵占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微微分开。沈知楠气息紊乱，眸中水潋滟，瓣被吻得嫣红，像是被春雨浸湿的海棠。

萧珩撑在上方，拇指轻轻过微肿的，眸暗沉如夜："楠儿，这是想要？"他嗓音低哑，带着几分克制，"我们等伤好了再……可好？"

沈知楠脸颊瞬间烧红，别过脸去："没有，我……"

萧珩低笑，指尖着的下转回来，眼里满是促狭的笑意："好，楠儿不想。"他俯，在耳畔轻咬，"是我想楠儿了。"

沈知楠耳尖红得滴，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他的襟。

窗外，雪后初晴的阳过纱帘，将纠缠的影映在墙上，宛若一幅旖旎的画卷。

药王谷·

药庐内，药香袅袅。

江云松着眼前不过十四五岁的胖年，眉头微蹙。阿团一素白短打，腰间挂着各式药囊，背上还负着个半人高的竹篓，里头瓶瓶罐罐叮当作响——活像个行走的药柜子。

"阿团，"江云松轻叹，指尖无意识地挲着案上那本《毒》，"你想好了，要出去？"

年点头，发梢沾着的药屑簌簌落下："谷中医书我都学完了。"他掰着手指细数，"《千金方》试了七十三种变法，《伤寒论》的方子改良了二十一，连师傅留下的残卷都补全了——"

窗外的药噗嗤笑出声，被江云松一记眼刀瞪了回去。

"该试的都试得差不多了。"阿团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星子，"师傅说过，医术要集百家方能进。"

江云松沉默。

这小师弟是师傅临终前从狼窝里捡回来的，天生百毒不侵，五岁能辨千草，十岁就敢拿自己试蛊，如今那双手，早泡出了深浅不一的药痕。

"想去便去吧。"他终于松口，却突然出一银针，"嗖"地扎向阿团咽——

针尖在结前半寸戛然而止。

阿团眼睛都没眨，反而凑近嗅了嗅针尖："师兄又在淬'梦浮生'？腥味太重，加三分冰片更好。"

江云松收针冷哼："记住，莫暴药王谷份。"

"知道啦！"阿团笑嘻嘻应着，转时竹篓撞翻了一排药罐。

江云松扶额："还有——"

"不随便医人！不随便试药！不随便吃陌生人给的糖！"年蹦跳着挥手，声音散在晨雾里，"师兄念叨八百遍啦——"

药庐重归寂静。江云松着那道消失在栈道尽头的背影，忽然轻笑："小兔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