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四合时分，清晖园内已点起琉璃宫灯。萧珩踏着最后一缕霞走进院门时，正看见暖黄灯火过雕花窗棂，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斑。

他放轻脚步走进内室，沈知楠正伏在紫檀案前临帖。藕荷广袖用银丝绦松松挽着，出一截凝霜皓腕。羊毫在宣纸上沙沙游走，临的异常专注。

萧珩静静立在屏风旁看了许久。直到搁笔吹墨，才突然从后环住那抹纤影。沈知楠惊得一颤。

"琰之？"嗅到悉的松木冷香，绷紧的肩线倏然放松，微微侧首时，脸颊恰好过他垂落的发丝。

萧珩将下搁在肩头，目扫过案上字帖："临的《兰亭序》？"温热的呼吸拂过耳际，惹得那白玉般的耳垂渐渐染上绯。

"嗯。"沈知楠轻轻按住他叠在自己腰前的手，"你回来了。"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萧珩心尖发烫。他低低应了一声，非但没松手，反而将人往怀里带了带。隔着衫，能清晰到彼此的心跳。

"该用膳了。"沈知楠推了推他铁箍似的手臂，声音软得像刚蒸好的桂花糕，"我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

话未说完，忽然被扳过子。萧珩凝视着晕红的双颊，眼底漾着罕见的温："楠儿一直在等我？"

沈知楠垂眸盯着他腰间蹀躞带上的云纹，半晌才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萧珩见点头，眼底笑意更深，低头在上轻轻一啄。沈知楠呼吸微滞，脸颊瞬间染上绯，赧地低下头去，却被他顺势牵起手，十指相扣，带着往餐桌旁走去。

霜降早已领着侍们将膳食布置妥当。桌上菜分明，一边是沈知楠素日喜爱的清炒时蔬、清蒸鲈鱼，一边则是萧珩偏好的琥珀、辣煨鹌鹑等滋味厚重的菜肴。两人落座后，萧珩执起玉勺，亲自盛了一碗丝瓜鸽汤，轻轻放到沈知楠面前。

"趁热喝。"他嗓音低沉，指尖若有似无地过的手背。

沈知楠耳尖微烫，执起银箸，犹豫片刻，夹了一块晶莹油亮的琥珀放进他碗里，小声道："你喜欢的......"

萧珩眸一，盯着碗里那块裹着酱的，角微扬："楠儿倒是记得清楚。"

抿不语，低头小口啜饮着汤，却听见碗筷轻响——萧珩夹了一筷笋尖放到碟中："别喝汤。"

一顿饭下来，两人你来我往，不知不觉间，沈知楠碗里的菜堆了小山，而萧珩面前的空碟也渐渐摞高。霜降在一旁悄悄抿笑，示意侍们不必上前布菜。

晚膳撤下后，屋内只余一盏昏黄的烛火轻轻摇曳。沈知楠捧着茶盏，余悄悄瞥向侧的萧珩——他正低头饮茶，修长的手指扣在青瓷杯沿，结随着吞咽微微滚动。

指尖无意识地挲着杯壁，心跳渐渐加快。昨夜在书房的荒唐记忆涌上心头，让耳尖发烫。今晚他特意回来陪用膳，又这般温体贴，莫非......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萧珩不知何时已放下茶盏，正倾靠近，鼻尖几乎要贴上的。

"楠儿，"他嗓音低哑，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我们去洗漱吧。"

沈知楠呼吸一滞，整张脸瞬间红。这话听着寻常，可从他口中说出，配上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分明就是......

还未等回应，子突然腾空而起。萧珩将打横抱起，大步朝净室走去。沈知楠下意识揪住他的襟："别......"

"乖，"他低头在眉心落下一吻，语气温却不容拒绝，"一会儿就好。"

到他膛传来的热度，沈知楠认命般闭上眼睛。他这般架势，今晚怕是......深吸一口气，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惹得萧珩腔震动，差点笑出声来。

净室内水汽氤氲。萧珩当真只是替简单洗漱，动作轻。沈知楠全程闭着眼，直到被重新抱起时，才悄悄睁开一条——他竟真的只是洗漱？

被放到床榻上时，仍不敢放松，整个人蜷一团，把发烫的脸颊死死埋进他前。忽然，头顶传来低低的笑声，连带着他膛微微震动。

"楠儿在想什么，这么神？"萧珩戏谑的声音响起。

茫然抬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已被他揽在怀中躺下，而萧珩只是规规矩矩地抱着，甚至体贴地拉过锦被盖好。

"你......"眨了眨眼，长睫在烛下投下细碎的影。

萧珩抚上的脸颊，拇指轻轻蹭过微红的眼尾，眼中满是温笑意："傻瓜，我再急也不会不顾你的子。"他低头在上轻啄，"连着两日，再来......"手指暗示地在腰间按了按，"楠儿要不住的。"

沈知楠怔住，随即整张脸烧了起来。原来他早看出的忐忑，却故意逗......

"你....故意的！"恼地捶他肩膀，却被他捉住手腕按在前。

"睡吧。"他轻笑着将往怀里带了带，声音有些低哑。沈知楠悄悄抬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心跳渐渐平稳。

清晨的阳过纱帐洒进来，沈知楠迷迷糊糊地手往侧一探，却只到微凉的锦被。睁开眼，床榻的另一侧早已空了，只余枕上一缕若有似无的松木香。

"小姐醒了？"霜降听到动静，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手里捧着熨好的，"王爷今儿个上朝去了，走之前特意代，要看着小姐好好用早膳。"

沈知楠拥着被子坐起，听到这话，耳尖不由一热，小声嘟囔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霜降抿一笑，一边替系带一边道："是是是，小姐自然不是小孩子，可王爷偏要把小姐当小孩子宠着呀。"故意学着萧珩严肃的语气，"'盯着喝完那碗燕窝粥'。"

"好啊，"沈知楠佯装生气，轻轻拍了下霜降的手背，"连你也敢打趣我了？"

霜降连忙笑着讨饶："奴婢再也不敢了，小姐就饶了我这一回吧。"灵巧地替沈知楠挽好发髻，又从妆奁里取出一支白玉兰簪子，"这是王爷今早特意挑的，说配小姐新做的那件藕荷褙子正好。"

沈知楠接过簪子，指尖轻轻抚过花瓣状的玉雕，角不自觉扬起。铜镜中，霜降瞧见自家小姐这副模样，眼中笑意更深。

"小姐先用膳吧，"霜降扶起，"厨房按王爷的吩咐，准备了您爱吃的枣泥山药糕，还有——"

"好了好了，"沈知楠红着脸打断，"再说下去，倒显得我多娇气似的。"

霜降笑而不语，心想王爷这般事无巨细地惦记着，可不就是把小姐捧在手心里娇养着么。

皇宫

书房内，龙涎香在鎏金炉中袅袅升起。皇帝搁下朱笔，抬眼看向下首站得笔直的萧珩，阳怪气道："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咱们晋王殿下还知道来上朝啊？"

站在一旁的萧景以拳抵轻咳一声，江寻更是直接背过去，肩膀不住抖动。萧珩冷冷扫了二人一眼，沉声道："儿臣告过假了。"

"放屁！"皇帝一拍案几，震得茶盏叮当响，"你那是告假吗？你那是直接通知朕！"他气得胡子直翘，"朕是皇帝还是你是皇帝？"

萧珩懒得与他纠缠这些，若不是为了老四的事，此刻他该在府中看着楠儿用早膳。念及此，他直截了当道："老四是怎么回事？"

皇帝一愣："玠儿？他怎么了？"

萧珩扫了江寻一眼。江寻立即上前一步，折扇"唰"地展开又合上："陛下，事是这样的..."他将杨既明与李云瑞暗中往来之事娓娓道来，说到德妃母家时，特意看了眼皇帝骤然沉的面。

殿内一时寂静。皇帝沉默片刻，忽然转向萧景："景儿，你怎么看？"

太子沉道："既然已知道幕后是四弟，不如继续盯着。"他指尖在青玉镇纸上轻叩，"按兵不动，且看他最终目的为何。横竖已知晓是他，凡事都可早做防备。"

江寻突然话："不过臣很好奇，四殿下若真与杨家搭上线..."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萧珩，"莫非是为了..."

"为了那个位置。"萧珩冷声截断，玄蟒袍在晨中泛着冷冽的，"二十年韬养晦，倒是难为他。"

皇帝面铁青，突然抓起案上奏折砸向门口："来人！去把..."

"父皇。"萧景及时按住皇帝的手，"现在没有确凿证据，就算把四弟带来，他一口咬定没有又待如何？。"他温润的嗓音带着安抚，"不如将计就计。"

萧珩忽然转往外走。

"站住！"皇帝怒喝，"你又去哪儿？"

"回府。"萧珩头也不回，"楠儿该醒了。"

江寻"噗嗤"笑出声，在皇帝暴怒前赶紧拽着萧景溜出书房。廊下，他着萧珩远去的背影摇头："啧啧，谁能想到琰之有一天会了妻奴..."

萧景温雅一笑，眼底却闪过深思："四弟这般做到底为何？..."

"为何？"江寻双手抱在脑后，"谁知道呢？恐怕要等他走到最后才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