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語婳猛地從夢中驚醒，額頭冷汗涔涔。

坐起，聲音沙啞地問盧克：“我睡了多久？”

盧克說：“才一個多小時，你再多睡一會兒吧。”

就在這時，顧永年的電話打了進來。

這一次，不是夢。

陸語婳的手僵在半空中，不敢接。

腦子里還殘留著夢境的碎片，夢里那一蓋著白布的冰冷還浮在眼前，幾乎剝奪了所有的勇氣。

“接啊。”盧克輕聲提醒。

話音剛落，兩人的手機都收到新聞推送：

【EU168航班又發現一名生還者，份尚未公布。】

終于，陸語婳抖著手接起了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顧永年哽咽的聲音：“語婳，瑾衡沒死……他沒死！”

顧瑾衡被困在一完整的機艙殘骸里。

不知道出于什麼原因，本該坐頭等艙的他，卻出現在了最后排的經濟艙。

也正因為如此，他幸運地躲過了最強沖擊力。

他有一只手骨折了，頭部也有些撞傷，但不嚴重，已經送去醫院救治了。

陸語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尖著撲進盧克懷里，又哭又笑，胡抹著眼淚，整個人像是從地獄重返人間，連呼吸都變得輕盈起來。

失而復得的狂喜讓整個人都閃著。

兩人立刻趕去了醫院。

進VIP病房時，顧瑾衡正靜靜躺在病床上，呼吸平穩，但仍在昏迷中。

陸語婳在病床前站了許久，直到心跳慢下來，才抖著出手，上他蒼白的臉。

他真的活著。

有一種不真實，過去的十幾小時，對來說是一生中最難熬的噩夢。

以為再也不到的人，活生生地出現在了眼前。

這是有溫度的，不再是噩夢里被那塊冷冰冰的白布覆蓋的。

握住他的手，骨節分明的手上還有傷，指尖冰涼。

陸語婳忍不住哭了出來，淚水無聲落在他的指之間。

病房里安靜極了，唯有抑的啜泣聲輕輕回響。

顧瑾衡的病房是最頂級的VIP套間，顧永年正在隔壁房間休息。

陸語婳不愿離開，就坐在床邊的沙發上，陪著顧瑾衡。

由于之前一直沒好好休息，神又于極度繃狀態，一松懈下來，疲勞立刻襲來。

沒多久，就靠在沙發上，昏昏沉沉睡著了。

等再次醒來時，天已黑，盧克已經回去了。

發現上蓋著薄毯，房間只開了一盞床頭燈，橘黃的和又安靜。

一抬頭，就對上一雙藏滿深的眼睛。

在這片深里，所有的不安與脆弱都被溫接納，仿佛找到了最終的歸宿。

兩人就這樣默默對視著，時間仿佛靜止，整個世界只剩下彼此。

最終，陸語婳先回過神，走到床邊，替他掖了掖被子。

顧瑾衡的聲音低啞又虛弱：“可以幫我倒杯水嗎？”

立刻給他倒了杯溫水，小心扶他坐起，一點點喂他喝下。

眼前的男人，胡子拉碴，頭發凌。

一側手臂綁著繃帶吊在前，額角纏著紗布，皮蒼白，連說話都有些氣虛。

可就是這副狼狽模樣，卻讓陸語婳再次紅了眼眶。

他活著。真的比什麼都好。

眼淚無聲落，打了睫，滴在拿著杯子的手背上。

顧瑾衡抬起沒傷的手，作溫地替拭淚，還不忘調侃：“怎麼還是那麼哭？”

陸語婳吸了吸鼻子：“還不是你害的。”

又喂了他幾口水。

他靜靜地看著，忽然開口：“你看上去神不太好，先回去休息吧，我沒事。”

“沒關系，我再陪你一會。”輕聲說。

可他卻別開了目：“不用了，這里有護工，我爸也在。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話很溫和，卻像有一層無形的距離，陸語婳愣了一下，沒再說什麼。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陸語婳覺得顧瑾衡好像在疏遠。

回到家時，盧克正靠在沙發上看書。

“怎麼樣了？”見回來，他立刻問道。

“他已經沒事了。醫生說況穩定，神狀態也好的。”

盧克半開玩笑地問：“沒失憶吧？”

忍不住嘲他：“你電視劇看多了吧。”

盧克又問：“那你怎麼不多陪他一會兒？你肯留下照顧他，他不得高興壞了？”

陸語婳低頭換鞋，手頓了頓，低聲道：“我覺得……他不太想見我。”

盧克難以置信：“你怎麼會有這種覺？”

陸語婳搖頭沒說話。

那種溫和卻疏淡的語氣，像一細針扎在心上。

不是傻子，得到。

他的溫變了禮貌的克制，像在小心地劃出邊界。

或許他真的已經不了。

畢竟，這場生死劫，功不可沒。

除此之外，還曾一次次推開他，說過那麼多傷人的話。

尤其是生日時對他說的那句“以后不要看到你”。

現在想來，就像惡毒的詛咒。

盧克忍不住皺眉：“你又在胡思想什麼？你那個前夫怪天怪地，都舍不得怪你好嗎？而且你又沒做錯什麼，他爸不是也說了，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選擇。”

陸語婳卻說：“人經歷了生死，也許想法就變了。”

-

之后幾天，陸語婳幾乎每天都會去醫院陪顧瑾衡說說話。

可兩人之間的氣氛，卻說不出的詭異。

他跟說話時，客套而疏離，就像是在應對采訪一樣。

措辭得，語氣溫和，句句都挑不出病，卻冷淡得讓人發寒。

那個喜歡捉弄，調侃的顧瑾衡，似乎消失了。

陸語婳這才后知后覺意識到，以前他們之間所有的對話，都是靠顧瑾衡在努力推。

而現在，他撂挑子不干了。

說一句，他答一句，不延也不拓展，敷衍得明目張膽。

于是，兩人之間便輕而易舉地陷無話可說的地步。

陸語婳每次都在尷尬的沉默中落荒而逃。

這天，兩人又一次開啟了一段毫無波瀾，近乎機械的對話……

“你這幾天都不用上班嗎？”顧瑾衡問。

“我請假了。”

“你不用特地請假來看我的。”

“反正年假不用白不用。”

兩人之間又陷了沉默。

“明天我就回去了。”他再度開口。

“可是你的傷還沒好。”

“醫生說，坐飛機沒問題。這傷可以回去養。國還有很多事要理。”

以前沒臉沒皮要賴在自己邊的人，現在卻迫不及待地想遠離。

陸語婳問：“要我去機場送送你嗎？”

“不用了，你也有自己的事要做，不用為了我耽誤工作。”

不知該說什麼，他似乎也不打算多說什麼。

“嗯，那祝你一路平安。”

說完，立刻轉，不讓他看到自己逐漸泛紅的眼尾。

“語婳，你怎麼了？”

“沒事，我約了盧克吃飯，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