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星落朝衛姒和謝靖福了一禮，退了下去。

院子里，只剩下謝靖和衛姒兩人。

謝靖輕聲道：“我送你去前院？”

衛姒施了一禮，“有勞王爺。”

穿過竹林幽徑時，衛姒突然駐足。

仰起頭。

正值黃昏，暖金的影在一桿桿翠竹間形大小圈，風吹過竹梢的簌簌之音，像是山野怪婉轉低唱。

轉向謝靖，“魏姒流落西南，慘遭人陷害。魏姒多謝王爺出手相救，愿為王爺獻舞一支。”

人間慢慢哼唱出前朝的宮廷樂曲。

繃足尖，遮面，折腰。

跳的是當年宮宴上的那一支舞。

當年謝靖不過是個竇初開桀驁紈绔的年，初京城，走馬觀花，見什麼都新鮮，因此錯過了的那支舞，卻偏偏比誰都喝彩得更加激烈。

今日，單獨為謝靖跳了那支舞。

謝靖呆呆看著竹林里的子。

溫暖的夕從竹梢上落。

一明月從東邊升起，清澈冷白的月逐漸籠罩竹林，白人折腰而舞，明明該是歡快輕盈的舞蹈，的舞姿卻那麼凄婉哀涼。

月朦朧，一曲漸歇。

一滴水順著竹葉尖下，落在了衛姒的香腮上。

人垂面，以前朝的宮廷禮節朝謝靖深深拜倒，“魏姒，再謝王爺。”

謝靖下意識手扶。

可是好遙遠。

遙遠的宛如月。

他抓不住、留不下，只能眼睜睜看著從指間溜走。

謝靖回過神時，竹林里已經沒有了子的影。

仿佛在鎮北王府的出現，只不過是他的南柯一夢。

…

聞星落來到前院。

正廳燈火煌煌，有衛軍來往巡邏，宮侍各自穿統一服制站在檐下，廳堂里正傳出歌舞聲。

聞星落沒找到母親。

小心翼翼左右觀時，一道惻惻的聲音自背后響起：

“你在這里干什麼？”

聞星落嚇了一跳，轉看去，說話的是個十七八歲的年輕太監，生得面白如月玉樹風姿，只眉眼略有些鷙。

看了眼他的服制，認得他是宮中的二品大監。

想是天子心腹，這才會隨駕西南。

行了個禮才自報家門。

那太監上下打量幾眼，一甩拂塵，“隨我來。”

他領著聞星落踏進正廳，將安置在謝觀瀾等人邊。

聞星落落座，向正上方的男人。

大周的開國皇帝謝折，今年約莫四十歲，佩戴十二旒珠的帝冕，玄黑刺繡金龍紋龍袍寬大威嚴，鳶肩火孤高如日，眉眼深邃威儀赫赫，坐姿微微前傾稱不上端正，迫卻令人不敢視。

像是察覺到的視線，他朝瞥了一眼。

聞星落連忙低下頭。

君權神授。

天子一怒，伏尸百萬。

即便重生，也仍然害怕這位喜怒無常的天子。

樂聲變了。

前朝的宮廷音律倏然奏響。

白人佩戴彩繪狐貍面，赤腳踏進門檻。

白水袖和裾層疊垂落，勾勒出子纖盈窈窕的段，的青長及下，如緞面般順烏黑，于是愈發襯出的白，行走間裾搖曳，出凝白如霜雪的腳踝，系在踝間的金鈴鐺滴溜溜地響。

即便看不清楚的相貌，眾人也依舊產生了一種是絕世人的錯覺，不呼吸凝滯，無法從上移開視線。

跳的是前朝的《伽藍》。

這支舞講述游僧宿在伽藍寺廟，夜里誦讀佛經時，一只狐貍上了他，狐貍化作人，夜夜為他添上燈油，見他下山化緣空手而歸，又摘下后園牡丹制花糕，悄悄奉送到他的案臺上。

游僧很快察覺到了狐貍的存在。

狐貍是妖。

于是他用缽盂打死了狐貍。

王府正廳金碧輝煌，九枝金燈燭火熠熠。

賓客們看著白人如月落花枯般“死去”，頓時揪心不已，一些多愁善的客甚至忍不住紅了眼眶。

一舞畢，衛姒起，朝謝折拜倒。

謝折一步步走到面前。

他垂眸看著眼前這個恭敬順的子，如鷹隼的眼眸里不辨喜怒，過薄的卻慢慢噙起一個玩味的弧度。

他審視衛姒，像是在打量一個待拆的禮。

良久，他手，緩緩掀開了衛姒的面。

眼若秋水，人多。

便是皇宮，也難見此等絕。

“縱使歲月流逝，姒姒風姿依舊不減當年。”謝折傾扶起衛姒，“當年臣作，朕率兵拱衛京師，然而終究晚了一步，你父兄皇嫂不幸在戰中枉死。這些年朕派人四搜查你的下落，不料你竟來了西南，還被謝靖所救。姒姒，這些年，朕一直很擔心你。”

一番話冠冕堂皇。

謝拾安將筷子狠狠扎進脯，盯著謝折的眼睛幾噴火，“大騙子！”

隔著謝觀瀾，謝拾安傾向前，沖聞星落做了個抹脖子的作，低聲道：“咱們就應該在他來的路上埋伏他，然后結果了他！”

聞星落比他沉得住氣，面上瞧不出什麼異樣。

謝瓚不知何時過來的，就跪坐在他們后，聞言笑道：“謝小四難道不知道，天子邊有二十四麟衛嗎？每個人單獨拎出來，都和謝觀瀾一樣能打。你打得過二十四個謝觀瀾？”

“我又沒問你！”謝拾安嫌棄地瞪他一眼，轉頭好奇地問聞星落，“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前世聞星落在京城的時候，確實聽說過二十四麟衛的名號。

只是他們究竟有沒有謝觀瀾那麼能打，就不得而知了。

小小聲回答，“我也不知道呢。”

謝拾安還想跟說悄悄話，謝觀瀾面無表地擋住他的視線。

廳堂里。

魏姒（后文衛姒都改做魏姒）的嗓音婉轉，“當年之事，是臣作，自然怪不得陛下。陛下平定山河，是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的福氣。”

子平心靜氣，眼中并無改朝換代的怨憎。

謝折依舊含笑看著，“姒姒能這麼想，真是再好不過。”

他朝魏姒出手。

魏姒屈膝低頭，“如今妾已為人母，只是孩子們不爭氣，未能在軍中闖出一番事業，更不能金榜題名為國效力。妾借住鎮北王府終究不妥，不知陛下能否念在當年你我曾有過婚約的份上，帶我和孩子們前往京城安置？京城是風水寶地，想來孩子們在那里，更能做出一番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