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綦琛是同輩中最小的，足足小了莊綦廷十歲，從小就被莊綦廷如兄如父地照顧長大，大哥一生氣，他就本能地惴惴不安。

不對，他到底做錯什麼了？

餐桌擺滿佳肴，廚師在一旁現場切割海鮮刺，每人面前配有單獨的小鍋打邊爐，濃白鮮的湯底沸騰，燙魚片、貝類還是龍蝦都很味。

桌上的話題多多提到黎雅，這麼多年，黎雅早已是名副其實的莊家主人，地位不是隨便能被取代的。莊綦廷沒有參與任何聊天，自顧自小酌，過年用的是白酒，酒香濃郁醇厚，總有一種揮之不去的甜苦。

這時，坐在上首的莊紹璋發話，「有件重要的事要告訴大家。」

莊綦廷握杯的手指收，眾人都安靜下來，目齊刷刷向老爺子。

老爺子含笑環顧滿堂子孫，語調沉穩，不疾不徐，「綦廷和雅最近因為某些原因，決定分開一段時間。我知道這事瞞不住，外界很快就會有風言風語傳出來，別人怎麼揣測我不管，但是只要是莊家的人，不論是誰，敢在外面置喙一個字，就主把手裡的產業全部出來，別想再拿信託里一分錢。」

此話一出，全場大駭，雀無聲，唯有火鍋沸騰咕嚕。幾十道驚詫的目落在莊綦廷上，又畏懼地，飛速收回。

黎盛銘徹底呆了，莊洲和莊衍隔空對視一眼，看見了彼此眼裡的擔憂。

一頓年夜飯吃的大家是心驚膽，惶惶厝錯。莊綦廷全程不發一言，冷厲的面容令人不敢直視。好容易熬到散場，莊綦廷剛下桌就被三個親弟弟包圍，半推半攘地進了書房。

「推搡什麼，小輩們都在，也不怕丟人現眼。都規矩點

。」莊綦廷冷漠地撂開老二老四，面無表地整理弄皺的西服。

「大佬！你說你和大嫂好好的怎麼鬧這樣！一把年紀了，怎麼連個老婆都哄不好！」莊綦楷急得口不擇言。

莊綦廷抬手給他腦門一掌，含著戾氣：「你看看你在跟誰說話！」

「大哥，你跟我們三個說實話，你和大嫂是分居，還是離了？」莊綦澤憂心忡忡，他聯想到了淺水灣的那棟黎公館，老爺子還手了，這事不妙。

莊綦廷平靜坐下，從西裝口袋出煙，銜了一支在瓣，點燃後這才不咸不淡地說：「離了。」

「……………」

「？？」

「？？？」

莊綦廷半垂深眸，幽幽地著指尖燃燒的火星，「既然非要離婚，我全。」

「你中邪了，大哥。」莊綦澤如是說。

莊綦楷點頭，莊綦琛遲疑片刻，也點頭。

「從寶元寺回來就察覺你不對勁，大哥，你怕是撞上了什麼髒東西……」莊綦澤眉頭蹙，心要碎了，「我找個大師給你看看。」

「大過年的說些什麼！」莊綦廷火氣蹭地上來，恨不得一腳踹飛這幾個弟弟。

「老三說得對，大哥答應離婚就是撞邪了。」莊綦楷撈起那盒煙，點了一支，「還是這麼多年的婚姻你膩了，要找別的人。我是不會同意的，我的大嫂只有一個，那就是黎雅。」

莊綦澤：「我也只認一個大嫂。其他人別想進莊家的門。」

莊綦廷這一個月都因為和黎雅離婚一事茶飯不思，心神俱疲，如今又攤上三個白癡細佬，一時氣順不上來，煙堵在肺里，他掩住，咳嗽起來，眼角那淡淡的威嚴的細紋也跟著。

莊綦琛使眼讓兩位哥哥消停點，連事都沒弄清楚就吵來吵去。二哥實心眼就算了，三哥十八個心眼子來添什麼。

「大哥，先喝口茶，我們從長計議。」

莊綦廷將菸頭發狠地碾滅在鋪了咖啡的菸灰缸里，兇悍的眼神掃其餘兩人，警告他們說話注意點。

他忍耐了一個多月，耐心真的快到頭了。

派去黎雅邊的人發來最新向，黎雅選了一個妖里妖氣的小男人當管家，天天帶在邊。

兄弟四人平心靜氣，各坐一方。莊綦廷長疊，克制著心煩意，把事經過草草說了一遍。

「所以大嫂是不了你的管控，這次鐵了心要離婚？」莊綦澤哭笑不得，一連嘆氣數回，「大哥啊……我早就說過，你對大嫂管太多了。大嫂這種格不適合來的，你得放低姿態，放段才是。」

莊綦廷略帶疲倦地閉了閉眼，沒有緒地淡聲：「我再放低姿態，就要騎在我脖子上作威作福了。」

其實已經騎在他臉上了。莊綦廷只是於承認這個事實，於承認他早已被黎雅拿，縱，掌控。

在他心裡，黎雅永遠是那個直來直去，風風火火的靚妹仔。他一直把當沒長大的孩子。

莊綦楷：「大嫂不是一直騎在你脖子上嗎？再說了，讓老婆騎一騎怎麼了……這不是很正常嗎。」

莊綦廷：「…………」

莊綦琛笑出聲，「二哥，你這缺心眼說兩句吧，大哥快煩死你了。」

若說兄弟四人里，老二是實心眼，老三十八個心眼，那最小的莊綦琛就有一百八十個心眼，繞是一百八十個心眼，莊綦琛也想不明白一件事。

「大哥，我只有一點不明白，你為什麼會同意離婚。」

莊綦廷涼涼笑了聲，提起這個就難以抑制怒意。他是昏了頭才會相信什麼擒故縱，就因為這破爛招數，他放開了一條口子，事就此一發不可收拾，朝著他完全無法掌控的方向崩塌，直到他幡然醒悟，只剩一片廢墟了。

擒故縱，縱著縱著，人沒了。

莊綦琛不解，「這是何意啊，大哥。」

莊綦廷面無表：「不是你讓我適當擒故縱？」

莊綦琛愣住，隨後大窘，滿臉尷尬，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大哥啊大哥！我讓你擒故縱，沒讓你同意和大嫂離婚啊！擒故縱……是你得多讓大嫂出去玩，去散心，適時地走出你的領域範圍，你這………！完全風馬牛不相及！」

莊綦廷滾著結，試圖把燥熱下去，可白酒的後勁正一點點涌，攪著五臟六腑，這滋味人難。

莊綦琛：「沒轍了，大哥，你現在想讓大嫂和你重歸於好，只剩一條路了。」

莊綦廷沉默片刻，低聲：「什麼路。」

「放低姿態，老老實實把人追回來吧。威利是不可能了，大嫂不會買帳的。」

「對，老四說得對，大哥，你這次除了靠追，沒別的方法了。」

「追人很容易的，大哥，送花送珠寶，甜言語哄著捂著，大嫂去哪你就跟去哪，大嫂說什麼就是什麼，反正你什麼事都聽大嫂的，我當年追蘭蘭就這樣。」

莊綦廷無名指上的金婚戒被他挲到發燙。

追？怎麼追？說實話，他不會，不如派人把綁回來鎖床上更乾脆些。

他到這個年紀這個地位這個輩分了，還要靠這種上不得臺面的小男人手段才能把妻子哄回來嗎？於他而言，不亞於一種恥。

再者，什麼都聽黎雅的？這小東西是見桿子就往上爬的祖宗，你給騎脖子，會直接騎臉騎腦袋。

「我不會追人。」莊綦廷說，「在外面野就野吧。我看能野到多歲。」

「…………」

「…………」

「…………」

三個兄弟面面相覷，真是咬碎了牙，碎了心，這時候，書房外傳來敲門聲，莊綦琛收斂了一副懶散做派，讓人進來。

黎盛銘推門而，給各位叔叔問好後道：「爹地，我和大哥二哥現在準備去媽咪那裡，正好把媽咪給大家準備的新年禮拿過來。」

黎雅每年都會為妯娌和晚輩準備禮，今年也不例外。雖然格不拘小節，但該細心之比任何人都細心，大家喜歡不是沒有道理。

莊綦廷沒有說話，莊綦琛出來打圓場，笑著：「大嫂果然沒有忘記我們。晚上開車注意安全，早去早回啊，不然今年的歲錢可就沒了。」

黎盛銘撓撓腦袋，傻笑：「好，那我們這就去了。正好過去嘗嘗媽咪的手藝，今年阿婆家的年夜飯都是媽咪親自下廚！」

「你這小子是個有口福的。快去吧。」

黎雅和莊綦廷離婚一事，看上去並沒有對黎盛銘有多大影響，該樂還是樂。

莊綦廷心如刀絞，這賠錢貨，父母都離婚了，還不知道傻樂些什麼！應該多去勸勸他媽咪，早點回家才是！

黎盛銘剛轉，莊綦廷住他，「銘仔，我有事找你。」

黎盛銘啊了一聲，明顯不想在這個時候被教導主任喊去訓話，「爹地……今晚是除夕……大哥他們在等我……」

莊綦廷已經站起來，俯拎起搭在沙發椅背的西服外套，只穿馬甲襯衫，雙肩顯得寬厚而拔，「邊走邊說。」

黎盛銘把不高興咽進肚子裡，爹地和媽咪離婚了，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爹地欺負媽咪了。媽咪好樣的！他要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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