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盯著那張再天真不過的面容，再次想起那紙花箋，心里說不出的煩躁。

見他不說話，也不惱，靜靜聽窗外的雨聲。

一向睡得早，又聽了一晚上的戲，有些困倦，聽著聽著，就開始打瞌睡。

正迷糊，一條強而有力地胳膊將攬懷中。

是便宜前夫。

他低沉沙啞的嗓音在耳邊響起，“睡吧，到了我會醒你。”

這馬車里的確只有他懷里最舒服。

紓妍是個從不肯虧待自己的子，更何況兩人之間更加親的事也已經做過。

把頭擱在他肩膀，終于想起他的手來，“大人手可好些？”

他心里舒服些許，回答，“好了許多。”

“大人下回一定要小心，”的手握住他的手腕，又輕輕吹了兩口氣，“得多疼呀……”

未等他說話，已經松開他的手腕，闔上眼睫，聲音溫繾綣地呢喃，“想不到帝都的人也有人會拿公英制花箋，想來這世上并無獨一無二的東西……”

但當時擁有過，也是好的。

裴珩著懷里的小妻子，“你不是最喜歡紫薇花？”

“是嗎？”紓妍完全不記得，“我這個人一向三心二意，也有可能……”

這回再無人回答的話。

迷迷糊糊地做了一個夢，夢里開滿了大片大片的鵝黃公英，正在采花，有一著紅袍，騎白馬的弱冠年穿過花海策馬而來。

近了，他朝遞出手，“妍兒，快下雨了，我們回去。”

剛把手遞到他手里，公英了千樹萬樹的紫薇花海，馬背上的年忽然了冠勝雪，如紫薇花一般的貌郎君。

他問：“你不是最紫薇花？”

嚇得自夢中醒來，一睜開眼對上一截潔白冷的下頜。

夢里的紫薇郎眼睫低垂，“醒了？”

紓妍沒想到竟然會夢見他，臉頰微微滾燙地“嗯”了一聲，一抬眼發現自己竟不知何時已經回到瀾院門口。

老狐貍該不會一路抱回府……

這時他已經將放下來，道：“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言罷轉離開。

紓妍忍不住追問：“那副頭面？”

腳步停駐的男人頭也未回，“既是送錯的東西，想來已經有主，我明日命人送回去。”說完這句話，未作停留，頭也不回地離去，與先前陪看戲時溫的男人判若兩人。

紓妍私心覺得便宜前夫實在難以捉得很。

不過他非要說送錯，想來真是送錯。

淡煙與輕云卻覺得這才是正常的姑爺，戲園子里那個把小姐哄得團團轉的才更可怕。

回屋后，淡煙替自家小姐拆卸妝發，忍不住擔憂，“小姐若是鐵了心與姑爺和離，可否服用些避子湯藥？”

畢竟這樣頻繁，懷上的概率極大。

紓妍不解，“我又沒有去寺廟求菩薩。”

淡煙只好著頭皮道：“也并不是非要求菩薩才會有，姑爺將那些東西弄到小姐，小姐也會懷上。”

紓妍聞言，更加不解，“什麼東西？”

淡煙紅著臉道：“就是姑爺上流出來的東西。”

紓妍聽了這話，有些迷茫，“老狐貍裳都沒過，我沒瞧見有什麼東西流出來。”

淡煙：“……”

一旁的輕云好奇地問：“那姑爺是如何為小姐解毒的？”

提及這個，紓妍臉也燒了起來，很不好意思，“不就用手……”

這回還用了旁的，只是實在于啟齒。

其實也還覺得奇怪，難道以前兩個人做這種事時，老狐貍也穿著裳？

想來老狐貍覺得自己的不漂亮，才不好意思給瞧。

淡煙聽了這話好一會兒沒反應過來。

姑爺就沒有真正同小姐行房！

且那張花箋姑爺也瞧見，卻又裝作不知，怕是姑爺本沒有打算與小姐重修舊好。

正愣神，又聽小姐說起公英花箋一事，“你們真不知七哥哥去了哪里嗎？我總覺得那張花箋像是七哥哥寫的。”

輕云覷了一眼淡煙，低下頭去。

淡煙想得長遠。

原本想著若是小姐有一日真與姑爺和離，七公子必定是最好的選擇。

只待七公子回來，立刻告知七公子，請他守護小姐。

可七公子如今卻故意在姑爺跟前挑明同小姐的這段舊，心里定是對當年小姐與姑爺婚一事耿耿于懷。

既然如此，小姐自然能晚一些知曉就晚一些知曉，免得徒增煩惱。

思及此，面無改地撒謊，“自然不是七公子，小姐生辰早幾日就過了，若真是七公子，又怎會忘記。”

紓妍覺得也是。

七哥哥從不會忘記自己的生辰，絕不會隔了幾日才送生辰禮。

只是……

問：“那為何老狐貍不送我生辰賀禮？”

淡煙倒把這個給忘了。

兩人婚第一年，姑爺本不知小姐生辰，人也在江南，自然不會想著送禮。

去年倒是知曉，但人在外地巡視，只讓書墨送了一千兩銀票，說小姐喜歡什麼買什麼，若是不夠，再同他說。

盡管如此，小姐已經很高興。

后來三公子闖禍，小姐又將銀子使在三公子上。

至于今年，兩人正打算和離，恐怕那夜若不是小姐中了熱毒，他也未必會過來。

正不知如何回答，自家小姐已經替想出緣由，“他如今變了心，不送倒也正常。”

淡煙忙應了聲“是”。

紓妍又問：“那他幾時生辰？”

“八月二十六。”

小姐往年每年都會提前給姑爺準備生辰禮，

淡煙本以為小姐又要給姑爺準備生辰禮，正說早幾個月前就已經準備好，誰知又聽小姐輕哼一聲：“我到時也要讓他知曉我已知曉他的生辰，但我偏偏也不送給他！”

淡煙：“……”

*

聽雨堂。

夜已經深了，雨也早已停歇，寂靜院落里唯有書房還亮著一盞孤燈。

書房里，書墨見自家公子自打回來后就一直盯著書案上的那副頭面，面晴不定。

他突然憶起，公子婚的那日，與娘子拜堂時，小七公子出現在婚禮上，非要向娘子敬酒，差點搞砸了公子的婚禮。

后來還是蓋頭還未揭的娘子接了他的酒，他才肯作罷。

大家皆以為他醉酒，沒放在心上，如今想來，小七公子哪里是醉酒，分明是鬧著不讓娘子與公子拜堂親。

他臨走前，好像還同娘子說什麼“祝嬸嬸能夠求仁得仁，富貴榮華一生”之類的話。

翌日一早，小七公子又尋上門來，一臉平靜地對公子說，沈大將軍被流放，青州了無主之地，他想要去青州戍邊，為他娘爭一口氣，將來好明正大地將他娘的排位供奉在裴家宗祠。

想要將一妾室的排名供在祠堂，這名妾室所出的子嗣必定為家族掙下無上榮。

彼時公子本想將他安排在北鎮府司，憑他的本事，再加上有公子提點他，怕是幾年便能升任都指揮僉事，屆時他親生母親一樣能夠風祠堂，更何況留在帝都遠比戰場上的刀劍影來得安全。

可他卻說他等不及了。

公子同意了。

打那以后，小七公子幾年未歸，但青州時有捷報傳來。

公子念在小七公子世可憐，一直對他多有照拂，便是當初大夫人不肯讓他親生母親葬在祖墳，還是公子出面解決此事。

沒想到養出了一只白眼狼，竟然大逆不道惦記著自己的嬸嬸。

且就算公子即將與娘子和離，可這世上哪有子先后嫁給兩叔侄，傳出去怕是整個家族面盡失。

就是不知道娘子可否知曉這些事……

他正胡思想，忽然聽到公子冷冷吩咐，“讓十九查清楚小七人究竟在哪兒！”

十九是公子私養的部曲首領，輕易不會用。

書墨知曉公子必定因此事了怒，忙應了聲“是”，上前將那礙眼的頭面收起來。

一臉疲累的男人輕輕著眉心，“怎不提醒我前幾日生辰？”

書墨趕告罪，“都怪我不好，將此事給忘了。”

公子每日一睜開眼睛就有忙不完的事，他每日負責提醒，自從得知娘子生辰后，公子也讓他一并記著，他今年也不知怎的，一下就給忘記了。

那晚公子歇在瀾院，他以為公子自己記起來了，又哪能想到今日會有別的男人給娘子送生辰賀禮。

公子并未怪罪他，“這里不用你伺候，下去吧。”

書墨忙告退。

翌日一早，書墨過來服侍時，發現公子竟然才擱下手中朱筆，顯然一夜未睡。

公子只有心極度不好時才會如此，他也不敢多話，服侍得愈發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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