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悲怆的哭声，陆鸳虚弱地抬起了手，把江秋招到跟前来，将一块雕琢栖梧桐的玉牌到手里，要从今往后好好护着醉香阁。

师父即将撒手人寰，江秋泣不声，难抑悲痛，紧握着师父的手不放。

陆鸳留一个人在榻前陪伴，告诉一件保守多年的。

也许是先帝自知将庶子变为嫡子一事终究不妥，生怕皇帝的份被揭穿，无法稳坐皇位，提前替他铺垫好了后路。

龙骁军是先帝一手建立，明明白白给皇帝调遣的，用军队的实力，为他加持权威。

而醉香阁，则是先帝托陆鸳所建，与龙骁军的明正大不同，醉香阁专干一些无法显于人前的事，为皇帝拔掉隐藏在暗中的毒刺。

出于一个父亲对孩子的保护，先帝并不想让皇帝知道，表面政治清明的统治，也需要靠一些私狠辣的手段来维持。

故而，他并没有将醉香阁一事对皇帝说明，也严令醉香阁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泄。

只不过这个万不得已，在齐王谋逆时，等来了东风。

反应过来先帝的苦心，皇帝泪眼婆娑，“朕一直觉得父皇太过于严厉，没想到，他竟然为我考虑得如此周全。”

他独占了先帝所有的偏爱，别人无缘的帝王之位，他唾手可得，先帝驾崩已久，还明里暗里为他安排周全。

愧疚之翻涌心头，他从小被护着长大，承蒙先帝亲自教导，皇权在握，帝位稳固，甚至不愿他窥见暗偏激的手段，费尽心思保护他的天真。

相比于齐王，皇帝如同一颗被高高捧起的明珠，在先帝的庇护下，不沾染半点灰尘。

而齐王便是明珠堕落，跌泥尘，执迷了半生。

皇帝眼神微颤，凝起无尽的怅惘，看向江秋，说道：“你们都是父皇替我磨好的利刃，是朕无能，太不让父皇放心了。”

利刃在手，可他从未准地挥刀，前路铺平，但他依旧走得磕磕。

先帝的周全妥当，自然是疼爱有加，但这份放心不下的疼爱，也恰恰证明了皇帝的才能并不足够，才致使先帝如此耗费心思。

皇帝帐然若失地瘫坐下来，江秋着他，想起了陆鸳曾说的一句话。

“陛下，我师父说过，创立醉香阁也并非全因为先帝的嘱托，更是看中了陛下的为君之才，仁德圣明，恩威并施，才甘愿做陛下这把不被看见的刀。”

突然之间被夸赞了一句，皇帝有些错愕地抬起头来，“当真？朕真的是一个好君主吗？父皇常说，为君需以德，臣不以慈，恩威并施，刚需得宜，可是朕做不到，总是让父皇失。”

他不想做那软弱的君主，也没有足够狠辣的心思，常常陷于对软弱被欺的不甘，与待人狠厉的愧疚之中，两厢为难。

就如齐王一事，帝王的果决让他不得不将齐王的生路掐死，可午夜梦回，他想起这个亏欠良多的弟弟，又自责不已。

先帝总说他，子扭，无法果断，是做不了一个好皇帝的。

面前的子似笑非笑，声音轻动人，“陛下尽管继续保持仁德心善，醉香阁愿意继续为陛下的霹雳手段，助陛下稳坐江山。”

醉香阁是一把暗刀，杀人以无形，挖眼抛尸，本就是为了恐吓人心，为皇权而生，为稳固皇权而存在。

为一只看不见的爪牙，在黑夜中穿梭，将祸害朝廷的毒瘤拔除，震慑天下不法之徒，守住一个海晏河清的清明盛世。

皇帝面惊讶，站起来，朝着走近，“江阁主，你当真愿意？”

江秋眉目含笑，角挂起一丝暖意，脊背直，瘦小的肩膀似可挑起百万重担，语气恳切，带着让人无法质疑的坚决。

“我愿意。”

……

叶潇声在殿外愁肠百转，从晓云山下来后，上的伤还没来得及包扎，浑是地候在外面，颇有一番要拼死求的架势。

江秋被皇帝带殿中，已过了半日，日影西沉，月皎洁当空，他还等不到妻子安然的消息。

越是等待越是心焦，害怕江秋被皇帝赐死，他还傻傻的在外面等着。

叶潇声决心不再等下去，索闯进去，大不了夫妻二人死在一起，也算是一种善终。

他猛然推开了掩住的门，手臂虽然已伤，但这一掌，却是用尽了全力。

正要走出来的皇帝，看着被劈两半，碎倒在地上的门，愣了片刻，随后不可置信地盯着叶潇声，“你在干什么？”

叶潇声将手收了回来，满脸担忧地看向殿内，皇帝已走到门边，要不是劈门时打下去的位置稍偏一点，那扇门估计要砸到皇帝头上。

“陛下！”

向来铁骨铮铮的人，在晓云山上被打得差点没命都神淡然，如今的眼眶中竟然隐约闪着泪。

皇帝一脸难以言喻，叹了一口气，“你，你欺瞒之罪，朕还没找你算呢，你还敢砸了朕的门！”

似乎没有听到皇帝的诘问，叶潇声颓然地跪了下去，“求陛下放过，所有的罪责，由末将一人承担。”

从来没有见过叶潇声如此颓败的一面，他仿佛失了所有的傲气，将往日的自负与锋芒全藏在染红的之下。

他顾不及上与心上的创伤，放任悲伤决堤而泄，将致命的弱点暴于人前。

叶潇声很有过如此害怕的时刻，可是这一次，畏惧压垮了一个昂藏七尺男儿的脊梁，他几乎是抱着同赴生死的念头在求。

皇帝冷哼了一声，“罪孽深重，你承担不了。”

“陛下！”心中仅存的最后一丝希破灭，叶潇声绝地大喊了一声。

皇帝拂袖走了出来，体移开，出了原本被挡住的背后之人。

江秋见叶潇声眼含热泪，满脸心疼，将跪在地上的夫君扶起，眼底极尽意，“将军，我没事。”

叶潇声怔了许久，半晌才反应过来不是错觉，脸上的丧气渐渐散开，取而代之的是拨云见日的欣喜，他激动地唤了一声，“夫人！”

心头压得不过气的石头，顷刻间灰飞烟灭，他紧紧握着江秋的手，担心眼前只是一场梦境，一放开手，这份劫后余生的喜悦就不复存在。

皇帝见他一脸痴相，顿时两眼一黑，头也不回地走了。

待走远了，又觉得心中不满，转回来，指着那扇被劈开的门，丢过来一句话。

“明日一早，过来给朕把门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