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把信读了几遍，生怕自己看错字了。

从进醉香阁的那一日起，师父就告诉，此生绝无离开的可能。

年的对于“此生”的概念还是很陌生，只是觉得还很遥远，远到想象不到尽头。

江秋眨着眼睛，仰起头来问师父，“如果一定要离开呢？”

师父了细的脸蛋，说：“死了，就可以离开了。”

当时的江秋有些被吓唬住了。

卿华跟在陆鸳边，笑盈盈地走过来安。

“不要怕，卿姨带你去吃冰糖葫芦。”

听到有冰糖葫芦吃，江秋立即就喜笑开，蹦蹦跳跳地跟着卿华走了。

可是如今，要离开的不是当年害怕的江秋，而是安的卿华。

人死，才可以离开。

卿华是在请求离开，还是请求去死？

江秋满脑子疑，看来是无论如何都需要回一趟醉香阁了。

江秋把两封信烧毁，正准备去开道，这时，敲门声兀然响起。

缺月边敲门边喊着，声音很急，“夫人，夫人，你在吗？”

江秋在心里暗暗骂道：这丫头到底收了叶潇声多好，这么积极给他办事？

好不容易把缺月支使去街上买些糕点，这才有时间独自看信，没想到这丫头知道要跑掉似得，回来得如此之快。

江秋去不了醉香阁，很不愿地回来打开门，一开门就看到缺月满脸都是汗。

“你跑得这样急干什么？糕点买回来了吗？”

江秋忍不住要责骂这丫头几句，告诉，自己才是主子，别老听叶潇声瞎指挥！

缺月突然口齿不清，“糕……糕点没有买，我刚要出府就遇到将军，将军让我回来。”

“哦！”江秋气上涌，翻了个白眼，“我如今连吃个糕点都不行了吗？”

缺月很看到江秋生气，往日里，江秋一直和和气气，温有礼，鲜有挂不住脸的时候。

缺月战战兢兢，思索着接下来的话到底该不该说，夫人已生气了，要是再气炸了，可就麻烦了。

江秋双手抱在前，看缺月言又止的样子，忽然明白了什么。

“说吧，将军还说什么了，你一并告诉我。”

缺月这才慢悠悠地说道：“将军说，让夫人去前厅，有客人到。”

江秋疑地看着，“有客人到，我去做什么？”

往常将军府有客人来，除非是像阮媛媛这种专程来找的，否则都是由叶潇声亲自接待。

因为大部分客人都是来找叶潇声谈公事，是不能在场，更不可攀谈的。

缺月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僵笑了一会，才说道：“将军说，让夫人去奉茶。”

“奉茶？”

“奉茶！”

江秋的手帕都要被烂了，“好好好，好得很。”

缺月看着江秋，第一次心里涌出害怕，仿佛眼前这个人不是侍奉了三年的夫人，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一定是因为被将军得太狠了，一定是这样！

将军府又不缺奉茶的人，干嘛非要让夫人去呢？

堂堂将军夫人，给人奉茶，这像话吗？

江秋甩了甩袖子，冲出了房间，大步流星地走向前厅。

倒要看看，来的客人是皇帝还是神仙，竟然要让亲自奉茶。

这个世上能让奉茶的人屈指可数。

陆鸳喝过拜师时奉的茶，江应礼和叶潇声父母喝过出嫁时奉的茶。

就连亲娘都没机会喝！

叶潇声为了不让离府，把当囚犯一样看守，还敢把自己当丫鬟使唤，真的是欺人太甚！

江秋很快就走到前厅。

叶潇声坐在主位上，对着坐在右边的客人说话。

江秋看过去，那人一白飘袂，刻意蓄留的一把胡须环绕在周围，手上的羽扇子，随着他说话的手势，一上一下地扇动。

不认识。

不是皇帝，也不是神仙，倒像是走街串巷的老神！

江秋走到前厅中间，对着叶潇声施施然行了礼，体下蹲时，白眼都翻上了天。

缺月跟在江秋后面，手里端着茶。

虽然叶潇声说让江秋奉茶，可缺月哪敢真的让夫人奉茶，只能主动端着茶过来了。

叶潇声假装没有看到江秋的白眼，赔着笑对江秋介绍客人。

“这位的郦道观的道长，善渊大师。”

善渊大师起对江秋施了一个道家的礼，“想必，这位就是叶夫人了。”

江秋虽然生气，但是礼貌不能丢，表面上还是对善渊客客气气地回礼。

心里暗骂他神神叨叨的老神。

缺月把一盏茶端给善渊，正要把另外一盏端给叶潇声，却被江秋拦下。

“此乃桂茶，可驱寒暖胃，但桂辛热，将军近来肝火旺盛，还是不要喝好。”

叶潇声听到江秋这么说，楞了一下，然后僵地把过来端茶的手了回去。

肝火旺不旺盛不知道，我看你火气旺的。

江秋在善渊对面的位置坐下，缺月把叶潇声没拿到的那杯茶端给。

扳回一局，江秋心里才终于舒坦一回，十分满意地自顾自喝起茶来。

叶潇声和善渊说的事，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左右不过是宫中祭典，需要道士炼丹作法。

叶潇声负责确保祭典安全，想把善渊的炼丹炉移到空旷的地方，以免发生意外炸了引起火灾。

这才把善渊请到府里，询问他意见。

善渊也是随和之人，连连答应，“将军考虑妥当，炼丹炉放哪里都行，我没有意见。”

“如此，便多谢大师了。”叶潇声起行谢礼。

善渊喝完茶，缺月送他离开，前厅唯留下叶潇声和江秋两人。

两个人沉默地坐着，空气冷寂了好久。

周遭虽是沉寂，心中却始终无法冷静，江秋心里如有万马奔腾，近来发现的事太多，琴坊突然出现，孤鸾意图不明，卿华自请离去，被困将军府。

有太多的事要理，无法坦然自若地坐在这里安心喝茶。

江秋率先打破了沉寂，“你到底要干什么？”

叶潇声随即反问：“那你想干什么？”

要不是江秋非要往危险的路上走，他也不至于用这些手段时时刻刻把困在府里。

江秋站了起来，“你有你的事要做，我也有我的事要做，我们互不干扰，互不过问，难道就不可以吗？”

叶潇声向走近，他个子比高，看着只能是俯视的姿态，“互不干扰？如何能够互不干扰？只要你是从将军府里出去的，干了什么事都会算在我头上！”

江秋冷笑起来，“既然你怕被我连累，那索就休了我，一别两宽，你自是清清白白，不会我所累！”

“你！”叶潇声气极了，“你真的想要我休了你？”

“是！”江秋咬牙切齿地回答。

“你为何就非要去做那些事？”叶潇声忽然语气平静了下来。

究竟有何非做不可的理由，以至于被拘在将军府里几日就恼怒不已，以至于甘愿撇下家人命于不顾？

以至于甘愿被休？

江秋眸一沉，看向叶潇声，眼底是他看不的深邃，带着不同寻常的坚毅，“的确非做不可，那怕杀仁。”

答应过师父，要拿命护住醉香阁，就算是自己死了，也不能让醉香阁出事。

叶潇声眼暗了下来，他似乎从来没有从江秋那里讨过便宜，吵架从来吵不赢，只要江秋决心要做的事，他永远阻止不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紧握的拳头，竟然有一种无力的苍白。

一开始是他要找出江秋的，是他要着承认自己的胡作非为。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反而制于人，几句话，就让他乱了方寸，失了考量。

“常于夜间穿梭者，终究会失途，你果真为了那些不见的事，要我休妻？”

“道不同，不相为谋，愿将军此后平步青云，而我，不劳你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