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后，皇帝帶著顧湛與謝云展移駕乾清宮。

皇帝適才宣召的人聚集在了乾清宮的正殿中，也包括穿著一件月白常服的蕭無咎。

皇帝在最上方的龍椅上坐下，環視了眾人一圈，卻是蹙眉。

這里了兩個人。

倒也罷了，最重要的是——

“蕭憲呢？”皇帝冷冷地問。

尤小公公誠惶誠恐地稟：“皇上，蕭尚書今日休沐，聽說一早就出城訪友，還未歸。”

“奴才已經命金吾衛出城去尋人了。”

皇帝的目轉而落在了蕭無咎上，那未及弱冠的青年在周遭一群年過半百的老者襯托下，宛如芝蘭玉樹，令人只覺賞心悅目。

然而此時，皇帝卻笑不出來。

想起三年前的殿試，他第一次見到蕭無咎的一幕幕。

那一日，大長公主與皇后一起在屏風后窺視。

他點了十六歲的蕭無咎為探花。

當時，說：“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行高于人，眾必非之；與其鋒芒太，不如退一步，海闊天空。”

那會兒，皇帝還覺得奇怪平日里寡言的會突然說出這麼一番話，仿佛是對著自家子侄般。

原來是這樣。

若是沒有景愈的事，皇帝會很高興尉遲王妃留下了一點脈。

可偏偏這孩子目無王法，藐視皇權，犯下這等殺頭大罪。

皇帝的周縈繞著難以消散的戾氣，面黑如鍋底。

又道：“蕭無咎，你父親去哪兒訪友了？”

“臣不知。”蕭無咎抬頭迎視著皇帝難掩怒意的雙眸，從容自若地說，“家父出門時，并未向臣告知行蹤，臣亦不曾過問。”

言下之意似在說，哪有做父親的還跟兒子代行蹤的道理。

皇帝一手地握著龍椅的扶手，眼神又鷙了三分。

這也未免太巧了。

他要找蕭憲問話，蕭憲這老東西就出京了？

皇帝意味深長地沉聲道：“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那是自然。”蕭無咎微微頷首，“家父也就是出門躲個清凈，終究要回家的。”

他過分平靜的態度令皇帝捉不。

天邊的夕快要徹底落下，殿的線也隨之變得昏暗。

幾個小侍手腳無聲地點起一盞盞宮燈以及連枝燈，數以百計的燭火將整座乾清宮正殿照得如白晝般通明亮。

“不知皇上急召老夫有何要事？”禮親王忍著倦意問道。

他剛用了晚膳，本打算飯后散個步，就沐浴歇息的，不想，皇帝一道口諭十萬火急地把他和老妻給召進了宮，他甚至沒能換上親王蟒袍。

等進宮后，禮親王才發現被召來的宗室不止是自己，還有靖王府、肅王府、莊王府、順王府以及鎮南王府。

讓禮親王不得不懷疑是不是宗室中有哪個不孝子弟犯了彌天大禍……

皇帝將扶手得更，又盯了蕭無咎半晌，目這才轉向了禮親王夫婦，“皇伯，皇伯母，你們仔細想想，蕭無咎長得像誰？”

蕭無咎定是長得像皇室中的某人，所以與鎮南王才會在第一眼就認出了他。

禮親王夫婦一頭霧水地彼此看了看。

禮親王妃道：“皇上，老老眼昏花，得湊近點看。”

老夫婦倆便走到了蕭無咎跟前，盯著他，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

俄而，禮親王妃看著他漂亮的眉眼，戲謔地冒出一句話：

“反正不像蕭憲那頭大耳的老東西，也幸好不像。”

一句話讓旁邊的順王“噗嗤”笑了出來。

見皇帝不悅地朝自己看來，順王趕用折扇擋住了自己的半張臉。

旁邊的靖王等人也都打量著蕭無咎，頭接耳地竊竊私語。

只從皇帝方才的只言片語中猜出蕭憲與蕭無咎父子似乎犯了什麼事，惹怒了皇帝。

莫不是蕭無咎的生母份有疑？

靖王心念一，想起最近京城中連連有西勒細被景愈行刺，暗道：莫非蕭無咎的生母也是西勒人？

靖王也朝蕭無咎走近了兩步，瞇眼審視著他，用試探的口吻說：“這男兒多肖母，蕭無咎許是肖似他的生母……”

然而，這并非皇帝所期待的答案。

皇帝干脆轉頭問立于左下首的鎮南王顧策：“皇叔，蕭無咎像誰？”

短短一句話被皇帝問出了咬牙切齒的味道。

“……”鎮南王只覺得腳底一寒氣升起，疲憊地閉了閉眼。

天網恢恢，疏而不。

蕭無咎這逆子就像年輕時的自己，傲氣恣意，行事實在太過張揚，卻不曾考慮過最壞的后果。

“父王！”看著鎮南王那痛惜的樣子，顧湛忍無可忍，心中妒恨加，厲聲大喊，“皇上跟前，您難道還要替蕭無咎瞞嗎？！”

“他犯下了殺頭大罪，父王就不怕連累了鎮南王府嗎？！”

顧湛心里憤憤不平，面狂。

他為了鎮南王府，殫竭慮；他在父王跟前盡孝三十載，難道還不如一個甚至沒過一聲“父王”的弟弟嗎？！

鎮南王開始呼吸不穩，鼻翼翕。

表之間的掙扎顯而易見。

話說到了這份上，旁邊的幾位宗親也品出了不對味。

順王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放下了折扇，驚呼道：“難道蕭無咎是仙逝的鎮南王妃誕下的哀子？”

“可他長得一點不像尉遲錦啊。”

說話間，順王三步并作兩步地湊到了禮親王邊。

“顧策。”順王只比鎮南王小一歲，隨意地對著他直呼其名，“你別看人家蕭憲兒子養的好，就想搶別人的兒子。”

“不地道。”

“皇上，這宗室脈不容玷污啊。”

順王一會兒看皇帝，一會兒又去看禮親王，“大堂兄，您說是不是？”

他一派義正言辭的樣子，聒噪的樣子令皇帝蹙了蹙眉。

皇帝了眉心，突然對高公公說：“宣定遠侯府的大小姐覲見。”

“是。”高公公立即應命，“奴才這就去偏殿請楚大小姐過來。”

最后一句話他幾乎是有意說給蕭無咎聽的，讓他知道皇帝的決心。

高公公甩著銀白的拂塵自蕭無咎邊走過。

沒一會兒，就把一個著紫繡蜻蜓戲蓮杭綢褙子的領到了乾清宮的正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