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元伯回答，葉秉山起：“有，飯菜溫著呢，就等你來一起吃。”

“您還沒吃飯，不是說來客人了嗎？”

“是來了，這不是聽說你要過來，人家先走了。”

葉青瀾扶著葉秉山的手一頓，唔了一聲：“我這麼不招人待見呢。”

葉秉山笑著輕拍孫：“人家是怕冒昧到你，你來得這麼巧，剛才見周家的車了嗎？”

“見了。”葉青瀾想起那輛賓利，不是見了，是差點上了。眼觀鼻鼻觀心沒提，繼續問，“哪個周家，是我不認得的您的陳年舊友嗎？”

“你認得。”葉秉山又咳了一聲，慢慢說，“他家祖上原是紅頂商人，后來激流勇退，創辦了君和集團，君和如今的董事長，周淮山，你不認得？”

著名企業家，財經報道的常客，自然認得。

“下午來看我的是他太太，向云卿。”

葉青瀾點頭。

葉秉山看一眼：“我和向云卿的父親，年輕時候不淺，他走得早，后來就沒什麼來往了。向云卿今天突然來拜訪我，你猜是為什麼？”

祖孫二人說著話走到了餐廳，葉青瀾屁還沒到椅子，聽到這一句，腦海里忽然浮現元伯說的話。

一愣，聽到爺爺說：“青瀾，是聽說了你媽媽在給你相親，為這個來的。”

葉青瀾這下是真的愣住了。

葉家雖然做點茶葉生意，可比起周家遠不夠看，葉秉山剛才說后來沒什麼來往，就是因為實在不是能夠得上的。

周……

皺眉：“要給我介紹相親對象？”

葉秉山喝水潤了潤嗓子，他的肺不好，說話聲音稍顯蒼老：“別跟爺爺裝傻，你不是沒聽過周別鶴的名字，周淮山早就做甩手掌柜了，君和如今實際的掌門人是周別鶴。”

葉青瀾：“哦。”

“你剛才遇見的車，就是周別鶴來接他媽媽的。聽說你快到了，向云卿特地飯都沒吃就走了，就怕這麼貿然見面太突兀。”

依然沉默。

葉秉山說：“周家就兩個兒子，他弟弟醉心醫學，沒有爭權奪利的事。他媽媽也算我看著長大的，從小就是個富貴閑人，好說話好相。周家簡單平和，家教又嚴，不會干你爸那樣的混賬事。”

葉青瀾慢慢攪著湯，眼簾低垂。

葉秉山敲桌子。

喝了一口湯，輕聲：“爺爺，我不想結婚。”

低著腦袋，呈現抗拒姿態。葉秉山看得清楚，無聲嘆了一口氣，在心里怒罵兒子混賬。

明明是恩夫妻，偏偏要在外面搞出個私生子來。

有這樣的爸爸，葉青瀾抗拒婚姻也不是沒有道理。

但是。

葉秉山緩緩道：“當年我跟你爸說過，葉氏26%的份將來要歸屬于你。他答應我，等你畢業結婚了，會把代持的份轉給你。這份協議雖然是過了公證的，但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再想拿到——”

“爺爺！”葉青瀾冷不丁打斷他，“不要說不吉利的話。”

葉秉山嘆了口氣，平靜道：“青瀾，我歲數大了，不知道哪天兩眼一睜就醒不過來了。如果能看到你家，到地下跟你也有個代。”

勺子磕碗璧，撞出清脆聲響。

葉青瀾默然。

葉秉山起：“爺爺也不強求你，周別鶴明天上午會來拜訪我，要不要見，你考慮考慮。”

雙開的木質窗欞外青山連綿，夜間霧氣籠罩，茫茫然看不清方向，只有一聲接一聲悠遠的鐘磬。

葉青瀾獨自一人在餐廳吃完了飯，答應媽媽見了聶風，到爺爺這總不能厚此薄彼。

周別鶴。

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這個悉的名字。

第2章 門外不知春雪霽

葉青瀾對這個名字并不陌生。

不單單是在圈好友的口耳談中，更在曾經的大學生活中。

葉青瀾本科就讀于陵江大學新聞學院，學那年，便聽聞君和集團周家的公子與同校，在經管學院。

他大三歲，剛剛邁過大學的門檻時，周別鶴已經面臨畢業。

即便如此，名聲依舊遠揚到了們這屆新生里。

葉青瀾無緣結識，也沒見過周別鶴，他是在生活重心之外的人。那年夏天，和朋友們揮灑著大學的第一個暑假時，周別鶴已然離開校園，遠赴海外。

他人不在國，八卦自然日朘月減。

直到三年前，周別鶴歸國接手君和，第一樁事便是對君和的董事會來了場大清洗。

手腕之凌厲，一夜之間占據各大財經報道的頭條。

對上位者私生活的好奇是人類本能。這之后，關于周別鶴的各路八卦便不脛而走。

葉青瀾從朋友那里聽到的，便已知他在華爾街有位關系匪淺的婦，甚至傳聞還有私生子。

流言紛紛，不辨真假。

葉青瀾從未想過會和他有什麼集。

現在，他居然要和結婚。

這樣的人，居然會如此順應長輩的安排？

-

周五的夜晚，即便滿懷心事，葉青瀾依舊好眠。

葉秉山的茶莊是放松心的好地方，人清凈，與清風山谷為伴。一覺睡到九點，被元伯的敲門聲吵醒。

“青瀾。”元伯隔著門喊，“起床了，再不起床沒有早飯吃了。”

元伯照顧了爺爺多年，從小看著葉青瀾長大，對就像對親孫。拿被子蒙頭：“元伯，我不吃了。”

“不吃也要起，客人快到了。”

元伯再三催促，葉青瀾不得不慢騰騰爬起來，冷水洗漱完，人一下子就清醒了。

推開窗戶，茶莊后面是茶園，滿目如綢如織的濃郁綠，正值清明時節，龍井綠茶的清香之氣回在整座茶山間。

深吸一口，神清氣爽。

晨間尚有涼意，葉青瀾去餐廳吃早飯時順手裹了條羊絨披肩。

早餐是龍井湯圓，廚房特地給做的，湯圓要現煮，葉青瀾坐在餐廳窗下等著，抬腕看了眼時間。

聽元伯說，周別鶴會在十點過來拜訪爺爺。

現在是九點四十，他還要和爺爺聊一會兒，時間足夠吃完飯換服再見客。

周總日理萬機，撥出空閑恐怕不容易。沒想到他愿意到茶莊來，葉青瀾起初還以為他會像聶風一樣，挑一個工作附近的地方。

想到要見周別鶴，葉青瀾心底微微起了些波瀾。

活在傳言中的人，沒法違心地說對他不好奇。

張媽端上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龍井湯圓，并著碗筷放下，叮囑道：“咬的時候小心點，別燙著。”

“您還把我當小孩子呢，我都27了。”

張媽笑：“再大也是囡囡，慢點吃。”

葉青瀾吃湯圓，小時候有一回心急咬得太快，流心把燙了個水泡，大半個月才消下去。

這事留下了影，徹底教會了吃飯要細嚼慢咽。

用勺子舀起一顆湯圓，細細吹氣。

眼簾低垂，米杏披肩地搭著瘦削肩膀，脖頸修長，坐在框著山景的窗前，仿佛天鵝畫。

餐廳外傳來腳步與談聲。

葉青瀾險些又被燙到。

談聲越來越近，一道是爺爺的，另一道是陌生男聲。不必過腦也能想到是誰。

周別鶴竟然早到。

葉青瀾咽下還沒完全晾涼的湯圓，又吞了口涼茶，起向門外看去。

餐廳門是開著的，面前壘著四五級石階，爺爺被元伯扶著，旁的男人拾階而上，緩步從容。

天氣微涼，他穿了件灰西裝，襯紐扣齊整。因為個子太高，進門時稍偏了下頭，手掀開草珠門簾。

日影晃，切出男人清晰利落的下頜線，以及畔浮著的溫和笑意。

葉青瀾腦海中莫名浮現出一句“門外不知春雪霽，半峰殘月一溪冰。”

這位周總，當真沒辜負名字里的鶴字。

葉秉山手握拳低低咳嗽了一聲，和悅道：“

青瀾，我要去吃藥，替我招待一下客人。”

雖然是心知肚明的飾，但葉青瀾知道，爺爺也是真的要去吃藥。

葉秉山這些年越來越不好，去年過手后，免疫力低下，見風就咳。

葉青瀾點頭，視線移向那雙英俊深邃的眼睛：“周總。”

周別鶴看著，嗓音低沉清潤，如劇院中的管弦樂聲：“你好，青瀾。”

葉青瀾搭在椅背上的手了。

然而他語氣溫和自然，不會給人以冒犯之，這樣輕松拉近社距離的方式，于周別鶴而言仿佛稀松平常。

葉青瀾請他坐下，順手將湯圓碗向角落推了推，讓張媽泡茶。

周別鶴注意到的作：“是我來早了。”

其實是起晚了。葉青瀾極在外人面前丟臉，幸而張媽送上一壺泡好的龍井茶，沸水沖出裊裊熱煙，周別鶴的面容模糊后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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