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風已經帶著初秋的涼意，蘇晚晴將米開衫的袖口往下拉了拉，遮住手腕上不斷閃爍的監測手環。林小滿走在邊，手里捧著一杯冒著熱氣的柚子茶，柚子紅的果看起來新鮮可口，林小滿時不時遞到面前讓啜一口。

"別張，今天只是戶外練習，我會一直在你邊的。"林小滿了冰涼的手指，"醫生就在不遠，他說說公園環境更開闊，不會像室那麼抑。"

遠喬納森和彼得羅夫一個手里捧著筆記本，一個手里拿著急救箱，不遠不近的跟著。

蘇晚晴點點頭，目卻不由自主地四搜尋。知道顧沉舟已經按照治療計劃提前到達了指定位置——公園東側的銀杏林。那里有一片開闊的草坪，四周環繞著開始泛黃的銀杏樹，金燦燦的葉子在下像無數把小扇子。

"目標已就位，距離你們大約100米。"耳機里傳來喬納森冷靜的聲音，"蘇小姐，請告訴我你現在的。"

蘇晚晴深吸一口氣，初秋的空氣里混合著草木清香和遠咖啡車的香氣，喜歡喝咖啡，有時候創作到瓶頸，會給自己手沖一杯咖啡提提神，沖咖啡的技也很好，只是沒多人喝過，此時再聞到悉的味道，繃的神經稍微放松了一些。

"我...還好。"輕聲回答，聲音細如蚊吶。

林小滿挽著的手臂，引導沿著鋪滿銀杏葉的小徑慢慢前行。轉過一個彎，蘇晚晴的腳步猛然頓住。

顧沉舟就站在五十米開外的草坪中央。

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的連帽衛和黑休閑，整個人修長拔得像一棵白楊。從他后斜斜地照過來，給他周鍍上一層金邊。他沒有看向這邊，而是專注地低頭擺弄手機，刻意給留出適應的時間。

"滴、滴、滴——"手環的警報聲驟然響起。蘇晚晴的心率從85瞬間飆升至115，眼前浮現出廢棄工廠里那三個扭曲的影子。下意識地抓了林小滿的手臂，指甲幾乎嵌對方的皮。

"呼吸，蘇小姐。"喬納森的聲音從耳機里傳來，"注意你的呼吸節奏，4-7-8，吸氣4秒，屏息7秒，呼氣8秒。"

蘇晚晴閉上眼睛，強迫自己跟隨指令調整呼吸。當再次睜眼時，顧沉舟依然站在原地，保持著安全的距離。他抬起頭，目穿過五十米的空氣與相遇，然后輕輕點了點頭，角勾起一個極淺的微笑。

那個笑容太過悉，讓蘇晚晴恍惚間看到了他們在西湖邊晨跑的畫面。心率數值開始緩慢回落，98...94...89...

"很好，現在請慢慢向前走二十步。"喬納森指導道。

林小滿松開的手臂，改為跟在后半步的位置。蘇晚晴邁出第一步時有些發，但隨后步伐逐漸穩定。二十步后，與顧沉舟之間的距離短到了約三十米。

顧沉舟始終站在原地，雙手在衛口袋里，姿態放松而克制。風吹了他的額發，他微微瞇起眼睛，目始終溫地鎖定在上。

"現在覺如何？"喬納森問。

"比...比昨天好一些。"蘇晚晴輕聲回答。雖然口依然繃，但那種窒息的恐懼確實減輕了。

"可以試著再靠近十步嗎？"

蘇晚晴咬了咬下，再次邁步向前。隨著距離的短，顧沉舟的面容在眼中越來越清晰——他眼下有淡淡的青，但灰眸中的溫一如既往。

十五米的距離，能看清他微微滾的結和繃的下頜線。他一定也很張，蘇晚晴突然意識到。這個認知讓心里某個角落輕輕了一下。

"心率上升到102，但仍在可控范圍。"喬納森的聲音帶著一贊許，"非常好，蘇小姐。現在請站在原地，保持這個距離五分鐘。"

時間在沉默中緩緩流逝。秋風卷起地上的銀杏葉，發出沙沙的響聲。蘇晚晴發現自己的目不自覺地落在顧沉舟的右手上——竟是和手腕上的紅平安繩是同款。

"時間到。"喬納森宣布，"現在請林小姐帶蘇小姐沿著湖邊小路慢慢行走，顧先生保持十五米距離跟隨。"

林小滿重新挽起蘇晚晴的手臂，引導轉向湖邊的小徑。顧沉舟等們走出十米后才開始移，始終保持著安全距離。過樹葉的隙灑在地上，形斑駁的影。他們就這樣一前一后地走著，像一部默片中刻意保持距離的男主角。

"他真的很克制。"林小滿小聲說，"從治療開始到現在，沒有一次越界。"

蘇晚晴握了手中的紙杯，溫熱的柚子茶已經變涼。"我知道。"輕聲回答。正是這種近乎殘酷的克制，讓在恐懼之余又到一心疼。曾經的顧沉舟是何等驕傲的人，追的時候從不管別人的，想要牽手擁抱都是不顧的意愿，就連兩人之間的親，顧沉舟也是十分強勢的那一種，現在卻甘愿為一個被限制在安全距離之外的影子。

走了十分鐘了，的心率穩定在85左右，這是今天來最好的數據。

"進展很順利，"喬納森的聲音從耳機里傳來，"再保持十分鐘，今天就可以結束。"

林小滿取下上的保溫壺，遞給一杯溫開水，蘇晚晴剛要接過，遠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口哨聲。那是一個騎自行車的男孩，正歡快地吹著不調的曲子穿過公園小徑。

"咻——咻咻——"

刺耳的哨音像一把尖刀劈開蘇晚晴的顱骨。的瞳孔驟然收，手中的杯子跌落在地，溫水在米擺上，暈開一片琥珀的污漬。

廢棄工廠的記憶如水般涌來——

泛著鐵銹味的空氣中回著張楚的聲音，像牲口一樣被綁在柱子上。無數條惡犬流著涎水圍著打轉，犬吠聲與口哨聲織地獄的樂章。三個酷似顧沉舟的男人流上前，冰冷的手指劃過抖的...

"不...不要..."蘇晚晴的嚨里出破碎的音節，整個人蜷蹲在地上劇烈抖。監測手環發出刺耳的警報聲，心率從85瞬間飆升至140。

"蘇晚晴！看著我！"顧沉舟的聲音從遠傳來，卻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

在的幻覺中，三個黑影正從顧沉舟后分裂出來，扭曲著向爬來。他們的位置和顧沉舟不斷變換，發出令人骨悚然的笑聲。

"滾開！不要我！"尖著揮舞雙手，指甲在脖子上劃出幾道痕，林小滿被推倒坐在地上，保溫壺滾落在一邊，溫開水從里面流出來。

"立即終止接！顧先生請離開現場！"喬納森在耳機里急下令，同時快步向長椅跑來。

彼得羅夫也張的提著醫療箱跑過去，真是造孽啊，好好地敏訓練又被搞砸了，他現在很想抓住那個吹口哨的小孩子，打到屁開花。

但顧沉舟已經沖了過來，銀杏葉在他腳下飛濺。十五米的安全距離被他一口氣越，在林小滿的驚呼聲中，他一把將瑟瑟發抖的蘇晚晴摟進懷里。

"是我，只有我。"顧沉舟的聲音沙啞得不樣子，雙臂像鐵箍般將抖的固定住，"聞得到嗎？你最喜歡的雪松香。"

一縷悉的冷冽香氣鉆蘇晚晴的鼻腔，奇跡般地穿了幻覺的迷霧。掙扎的作突然停滯，像被按下暫停鍵的玩偶。

"心...心率開始下降..."喬納森盯著平板電腦上跳的數據，聲音因驚訝而變調，"138...125...110..."

蘇晚晴的瞳孔漸漸聚焦，眼前的黑影如晨霧般消散。仰起臉，顧沉舟棱角分明的下頜線近在咫尺，他的灰眸里盛滿了破碎的，睫因急促的呼吸而微微。

"顧...沉...舟？"試探著呼喚，聲音細若游。

顧沉舟的結劇烈滾了一下，一滴冷汗順著脖頸領。"是我。"他小心翼翼地用拇指拭去脖子上被撓出來的跡，"只有我，沒有別人。"

蘇晚晴突然像被走所有力氣般癱下來。顧沉舟迅速調整姿勢，讓整個人陷在自己懷中。的重量輕得驚人，仿佛這一個月的折磨已經消耗了大半的生命力。

"我好累..."喃喃道，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鉛。顧沉舟的氣息包裹著，雪松香中混合著曬過棉布的味道，悉得令人心碎。

"睡吧，我在這里。"顧沉舟的聲音從腔傳來，震著的耳。他修長的手指穿過的發，作輕得像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

林小滿紅著眼眶遞來披肩，顧沉舟輕輕將它裹在蘇晚晴上。懷中的孩已經閉上了眼睛，睫上還掛著淚珠，但呼吸變得均勻而綿長。蒼白的臉頰漸漸恢復了些許，像一朵枯萎的花重新吸飽了水分。

"不可思議..."喬納森低聲音，指著平板上的數據，"的心率降到65，已經進深度放松狀態。過去兩周每次睡都需要至一小時的醞釀。"

顧沉舟沒有回答，只是地抱住了蘇晚晴。他的目掃過手腕上因掙扎而泛紅的監測手環，又落在指甲里殘留的跡上，眼神暗得像暴風雨前的海面。

"今天的治療..."林小滿小聲詢問。

"提前結束。"喬納森合上平板，"但某種意義上說，我們取得了突破進展。首次在驚恐發作時通過嗅覺確認了真實對象，這證明記憶比視覺記憶更早開始修復。"

遠，那個騎車的男孩早已不見蹤影，只有幾片銀杏葉在微風中輕輕打著旋兒。顧沉舟抱起睡的蘇晚晴，的頭自然地靠在他肩窩，像歸巢的雛鳥。

"明天..."顧沉舟低聲問。

喬納森看了看沉睡的蘇晚晴，出罕見的微笑："明天繼續。嗅覺記憶或許能為我們新的治療切點。"

回程的路上，夕將三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顧沉舟懷中的蘇晚晴偶爾發出小貓般的囈語，手指無意識地攥他的襟。他低頭輕嗅發間的茉莉香，一種奇異的安心從兩人相的皮傳來，驅散顧沉舟心里的霾。

蘇晚晴一直沉睡，直到下午五點才醒來，到坐在床邊的顧沉舟還在挲著的手背。

"我..."張了張，卻不知該說什麼。

顧沉舟的眼神下來，"醒了？你今天真棒。"他輕聲說，仿佛剛才做了一件多麼了不起的事，而其實只是睡了一覺。

"明天..."蘇晚晴鼓起勇氣開口，"明天還能繼續嗎？"

顧沉舟的眼睛亮了起來，像夜空中突然被點亮的星辰。"只要你準備好了，隨時都可以。"